第25章 肖恩

第25章 肖恩

“阿寧啊,你可不要學芹姐兒,不值當的,這世間的事,什麼都沒有自個兒的命重要,那些情啊愛的,又不能抵飽。你阿媽呀,當初還不是不顧我和你阿公的反對跟了你阿爸,到頭來又自個兒跑了,扔下你這一個小娃兒。你阿媽呀,也是太好強的個性。好在,你阿爸人好,他不跟她一般計較,即便這樣了,他也還會來阿婆家走動。你阿爸是個好人啊,可惜他命不好,遇上了你阿媽。”

阿婆絮絮叨叨地說著。

這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口裏聽到關於我媽媽和三哥的事情。

原來,他們也是有故事的人。

從青蘿灣回來在村口的大香樟樹下,我們遇見了陳煙,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褂子,坐在樹底下,手裏抓着一片樟樹葉子,葉子放在嘴邊,嗚嗚地吹着一首曲子。一首悲傷的曲子。

我遠遠地看着他,躲在阿婆身後面。

“是阿煙啊!”

阿婆笑眯眯地拉着我走了過去。

“阿煙好樣的,心地又好,模樣兒又俊俏,是個頂好的娃娃。”

阿婆把我的冰涼的手,放在陳煙溫潤的手心裏。

“阿寧謝謝阿煙的救命之恩,這份恩情,要永遠記在心裏,不能忘了。”

我點點頭。

陳煙的手濕漉漉的,我的手小小的,在他潮濕的巴掌里像魚兒入了海,肆意地游着。

第二天三哥便帶我離開了青蘿灣回城了,臨行前,陳煙和他的弟弟陳塵站在香樟樹下,送我遠遠地離去。他用香樟樹葉給我吹了一首曲子,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是李叔同的《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情千里,酒一杯,聲聲喋喋催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

我不知道那白衣少年彼時的心情,大概是懵懂的青澀。

回想往事,我卻但願,從不曾遇見過他。

……

雲之上是一家規格不大不小的酒吧,我很喜歡它的裝修風格,很時尚卻又帶著兒古樸,竟然毫不違和。

老闆喜歡穿白色襯衫,我喚他白衣先生。他很年輕,二十幾歲的年紀,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乾凈齊整。很喜歡笑,眉眼兒很像一位當紅小生。我在他身上嗅到另一個人的味道。

一身大汗淋淋地擠過瘋狂的人群,我坐在吧枱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那個人。

“發什麼呆?”

我拿過他面前的那杯酒,一仰脖,傾瀉入喉,冰冷的酒,像把利刃割開我的喉嚨、挖開我的心。

“爽!”

“喂,你喝掉的是我的酒。”

他目光迷離地看着我。

我點點頭,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明了。”

我打了個響指,“兩杯威士忌,我回請。”

音樂突然變換了,曲調舒緩,有點兒小夜曲的調調。

我坐在他面前,跟着曲調哼哼着,我也不知道在哼什麼,總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在蕩漾。

“大家好,我是今晚的駐唱歌手,Lucas,今晚我為大家帶一首原創歌曲,《月光釀酒》,希望大家喜歡。這首歌的詞作者,是我的一位故友,希望,她一生順遂,一切安好。”

夢最荒蕪的時候

愛情最為絢爛

初相識的你還是個小女孩

橋頭那輪明月

見證了我的羞怯

風牽起我的手

她舞蹈的時候

樣子別樣地純

蓮的心思又有誰能夠懂

那天上的明月

為人間的女孩

織了一件又一件

華麗的衣裳

清醒的時候

不知自己為何而醉

月光釀的酒

一壺就足夠

夢最荒蕪的時候

菊花開滿墳頭

九月九的酒

最是上頭

夢最荒蕪的時候

菊花開滿墳頭

九月九的酒

最是上頭

……

我端着酒杯,耳朵起了繭子,這個歌詞……這個歌詞怎麼那麼耳熟?

我轉過身來,側過頭望着那舞台上那個穿着白色T恤和藍色牛仔衣的歌手。

“老盧,待會兒我介紹你們認識,我的好哥們,特別特別有才華,他唱的歌都是自己親自作詞作曲的,人也超豪爽,你會喜歡他的。”

白衣先生笑眯眯地望着那舞台上一邊唱着歌一邊彈着結他的男人。

“做什麼?拉郎配啊!老子不缺男人!Wiskey,快點快點!”

我白了他一眼,帥氣的調酒師將兩杯飄着冰塊的酒推到我面前。

“少喝點啦!你這樣作賤自己,某人會心疼的。”

白衣先生搶過我的酒杯,放在身後的酒櫃之上。

“某人?某人是誰?誰是某人?”

我趴在吧枱上,目光渙散。

“你喝醉了?酒量也不過如此啊,還真以為你千杯不醉!”

“我沒醉。”

我一把推開他,惡狠狠地問道。

“下午是你把我送……送到陳……塵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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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爬上我的車的,我問你上哪?你說回家,我不知你家在哪,只好把你送他那去了!”

我抖抖索索摸出錢包,掏出一疊人民幣,紙幣天女散花似的飄落一地。我抓了一把錢,塞在他懷裏。“以後,我的事,不要你管。”

踉踉蹌蹌往外面走去,頭砰地撞在那厚重的玻璃門之上。好疼。

我用力拉那道門,卻怎麼也拉不開,急得狠狠地捶了那道門一拳,眼淚嘩啦而下。

“親愛的,打碎了門,要賠的,很貴的。”

白衣先生跑過來,優雅地幫我拉開門,看着我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酒吧。

夜涼如水。

霓虹燈照映着我蒼白的臉,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像只破了的沙袋,靠着路燈,望着夜空。那顆最亮的星,已經找不到了。

人類偉大的工業文明,染污了頭頂原本藍絲絨一樣純粹的天空。

我坐在路燈下,托着自己瘦弱的膝蓋骨。夜風涼涼地吹亂了我的頭髮,我一下一下地撞着自己的頭,卻怎麼也感受不到疼痛。我的心,何時變得如此麻木不堪了?

遠處,那白衣男子慢慢走了過來,手上搭着一件淡青色外套。

他拍拍屁股,坐在我身邊,抬頭看我看的那顆星星。

“唉!”

他嘆着氣。

“你有什麼可憂愁的?”

“我這家酒吧啊,開銷那麼大,營利卻堪憂,再這麼下去,要關門大吉了。”

白衣先生側頭看我。

“聽說,你以前開畫廊的,怎麼畫廊不開了開起酒吧來了?”

我抱着自己,望着天上的星星。風吹亂我的頭髮。

他定定地看着我,又低下頭看着腳下的光影。

“呵呵。合伙人不幹了唄!”

我不再說話,獃獃地坐着,抱着通紅的臉,頭暈暈沉沉的。

“萬寧!萬寧!”

那人一身牛仔,大步跑了過來,背上背着一架大結他。

“肖恩!”

他沖白衣先生打了個招呼。

然後蹲在我面前,看着我。一雙烏黑的眼睛,亮晶晶,像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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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寧是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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