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情系同窗約
“五一”過後上班的第一天,清晨的陽光宛如一層輕柔的薄紗,透過辦公室的窗戶,悄然灑在桌上,肆意地勾勒出斑駁的光影,彷彿在訴說著新一天的故事。
我剛剛坐下,還未來得及悠然地抿上一口那剛泡好、還冒着騰騰熱氣的香茶,享受這片刻的寧靜,桌上的電話便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那急促而尖銳的鈴聲猶如催命符一般,瞬間打破了這份寧靜。
我匆忙地伸手接起電話,聽筒里即刻傳來了縣供電局辦公室主任惠玉蘭那熟悉且帶着幾分親切溫馨的聲音:“甄大縣長,省城的小饒讓您節後上班到她那裏去一下,有要事相告。”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使得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一種難以名狀的緊張與好奇瞬間如洶湧的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急切地問道:“能稍微透露點信息嗎?”
惠玉蘭那帶着幾分調侃的語氣透過聽筒傳來:“你們的秘密我怎麼可能知道,人家專程來看您,您卻避而不見,大概是要您負荊請罪吧!我是隨口瞎講的,您別緊張。”
她的這番話不僅未能消除我的疑惑,反而像一陣風,吹得我心中那團疑惑的火焰愈發旺盛,讓我的心中愈發如同塞進了一團亂麻,無論如何都理不出個頭緒。
我深知惠玉蘭和小饒在學生時代便是情同姐妹的親密好友,畢業后也一直保持着緊密的聯繫以及深厚的情誼。
她們的友誼在歲月的長河中熠熠生輝,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彼此的生活。而我,與小饒也有着一段特殊的同窗情誼,雖然多年未見,但那些曾經的回憶卻時常在心底泛起漣漪。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那些遙遠的學生時代。
那時候的我們天真無邪,兩小無猜。班裏的男生和女孩們總是充滿了活力,經常在一起嬉笑打鬧。
我和同桌的女生,一個比我大三歲的女孩,更是有着不少有趣的故事。
她經常在課後和我“干仗”,但我們之間的小打小鬧從來沒有人報告老師。
她知道我是班長,報告老師的話,她總是會被批評、罰站,所以她選擇在上課時報復我。
她會偷偷弄一個小大頭針,在我不注意時扎我的膀子,而我又不敢大聲叫,只好忍着,等下課再找她算賬。
下課以後我剛打她一下,就會被前面新來的小女孩抓住手說:“你是班長還打人,我們馬上報告老師。”
我聽她這樣一說就害怕起來,心想,這個小孩不好惹,她要真報告老師是很麻煩的,只好就算了。
這個小女孩就像打了一場大勝仗一樣得意。同桌的女孩從此以後,經常和她聯合起來,在背地裏“欺負”我。
所謂的“欺負”我,無非是打打鬧鬧,或將我的書本藏起來,或將我的鉛筆尖搞斷,或把我的書從書包里全倒出來,以後將書包藏起來等等。這些小惡作劇,我知道都是新來的小孩想出來的。
後來時間長了,我就主動要求調換座位。離她們遠一點,老師問為什麼,我不敢說真話,我說有時不太能看清黑板上的字,結果老師將我調到了新來的女生前面一個座位,我只好自認倒霉。
當然,不長時間,我便知道,這個女孩叫饒韋玉,我們都叫她小饒。
不知為什麼,我卻暗地喜歡她,但又唯恐被人發現,便更加嚴密地把想法包藏在心裏。
她的皮膚潔白嬌嫩,圓圓的小臉,額上有一少許彎曲的劉海兒,那彎月一樣的貓鼻子百里挑一,說話時,睜着一雙銅鈴樣的大眼睛,使你見了以後會把她印在腦子裏。
尤其是她扎在腦後一把短髮看上去非常清秀。她衣着講究,總是全班最靚麗的一個。
從我知道她的名字以後,我總迴避她那雙銅鈴般的眼睛,然而心裏總是喜歡着她。
那時候所謂的喜歡,無非是鄉下從未見過這麼清秀、靚麗可愛的小孩,心靈是非常純凈的。
她坐在我後排以後,經常要我幫她做數學作業,我每次都很樂意地接受。
她的鉛筆盒蓋反面可以抄一個課程表,但她不會搞,我將我書後硬紙撕下來幫她畫了一個課程表,她非常開心。
她有時上課會在後面做小動作。有一次在我後面用圓珠筆畫了個小人在衣服上,下課時,她和幾個小孩子總是看着我笑,我什麼也不知道,她們也不說,直到換衣服我才發現。
後來我偷偷在她的書包上畫了一個大團臉娃娃,說就是她,她看了以後,氣了好幾天不理我。
她家住在河口街西一華里,我住在小甄庄,在街東一華里,每天上學都相向而行,放學背道而馳。
有一次她告訴我有一個叫錢恩來的男生,經常在放學路上攔着她們幾個女生,不讓她們過橋,有時攔在橋上讓她們繞一里多路,害得她們回家遲一個多小時。有時候在上學路上看到錢恩來躲不及就被耽誤遲到。
我找到錢恩來,狠狠地揍了他一頓,嚇得他以後再也不敢嚇唬她們了。這件事對她影響很深。以至30多年後,她還當著笑話談到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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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當時對她的幫助太大了,所以才讓她留下了如此銘心的印象。
我們到了上四年級時,正是大唱革命樣板戲的年代。學校要求每個班都表演一到兩場樣板戲,到時參加巡迴演出。
我們班老師決定演《智取威虎山》“深山問苦”和“訂計”兩場戲。
在選演員時,將我指定為少劍波,小饒指定為小常寶。這兩個演員在第三場和第四場是沒有同台戲的。但我們為了完成任務,經常在排練中相互提醒。以至於小饒對老師講情要求讓我演楊子榮,這樣可以都在第三場有戲,互相提台詞。
不過老師沒有採納她的意見,還風趣地當著我們面說:“他是班長,演203首長比較合適。”
雖然是每個班都演,但我們班老師是很重視的,專門讓我們天天排練,不參加自習課,不參加課外活動,不參加閉卷考試。
這是我們當時最開心的事,在背台詞和練唱時,我們幾個男生髮現小饒演小常寶裝啞巴和真的一樣,尤其是那段唱腔最關鍵的幾句,幾乎和廣播裏唱的差不多,聽了是一種享受。
因此,我經常以幫助她為由,讓她一遍又一遍地唱,她也不厭其煩。
有一次我們單獨兩人在籃球場學唱。我說:“小饒,你單獨唱一遍我聽聽。”她很開心地唱了起來:
“八年前風雪夜大禍從天降!
座山雕,殺我祖母虜走爹娘,
爹逃回我娘卻跳澗身亡!
娘啊!
避深山,爹怕我們陷入魔掌,從此我裝啞人,女扮男裝。
白日裏父女打獵在峻岭上,
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
盼星星,盼月亮,
只盼早日還我女兒妝,
只盼着深山見太陽。
只盼討清八年的血淚帳。
恨不能生翅膀持獵槍飛上崗!
殺盡才豺狼!”
她唱的聲音嘹亮,字正腔圓,中氣十足,同時聲情並茂,聽她邊唱邊表演是一種享受。她的歌聲結束時,招來了不少同學到操場觀看。當她再教我唱203首長一段唱腔時,我看人太多,不好意思,拿不出。她很生氣地罵我耍賴皮,說話不算數,我答應她,下次單獨有機會一定補上,決不耍賴皮。
大概是第二天的課外活動時間,她還記得這件事,一定要我單獨唱一遍給她聽,並說要提意見幫助我。
我只好唱了一段少劍波的《誓把反動派一掃光》:
“溯風吹,林濤吼,峽谷震蕩。
望飛雪,滿天舞,
巍巍群山,披銀裝。
好一派北國風光!
山河壯麗,
萬千氣象!
怎容忍虎去狼來再受創傷!
黨中央指引着前進方向。
哪怕是美蔣勾結,假談真打,明槍暗箭,百般花樣。
怎經我正義在手,仇恨在胸,以一當十,
誓把那反動派一掃光!”
她全神貫注地聽我唱完,像主考大人一樣說:“唱得蠻好。
提三條意見,一、沒有放開,聲音不宏亮;二、動作不像少劍波那樣有力;三是看上去不太有勁。”我聽了以後說:“唱了玩的哪能這樣認真。”
她接我話題說:“你這人最大的缺點是做事不細心,不認真。你看我的作業本,從頭到尾不會塗一個字,而你的本子卻塗塗改改,老師一看就知道你不認真。”
我頓時滿臉通紅,非常難看。她笑着說:“我說玩的,你別當真。”
這件事對我印象很深。事後,我單獨看了她的作業本和筆記本,非常清潔工整,從頭到尾真的沒有塗改的地方。
我也下決心向她學習,但也許是生成這種不定心的惡習,我總是出錯,一錯就急,一急就慌,一慌就錯,這樣惡性循環,從那時形成,成了導致今日失敗人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現在想起來非常痛心後悔。從孩提時,就有關心的朋友指出了我行為中的弱點,我就是不注意虛心接受,加以克服改正。
這不是極大的悲哀嗎?這能怨命運嗎?還是應該回頭再審視自己,深刻反省,再圖來日重塑吧!
從那以後,不到一個星期,學校舉行了匯演。
在匯演結束以後,班主任老師在小結時風趣地說,我們兩場戲演的都很好,幾個小演員,小常寶可打90分,203打80分,其他幾位70分。
演了一個學期的革命樣板戲,總算有了結果,
匯演結束后,全校掀起了學唱樣板戲的熱潮,我們自然而然地是骨幹分子了。
我向惠玉蘭道了謝,匆匆掛掉電話后,便迅速開始着手安排手頭的工作,決定第二天一早驅車前往省城。
次日,陽光明媚得有些耀眼,慷慨地灑在疾馳的車上,彷彿為我們的行程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道路兩旁的風景如同快速切換的幻燈片般迅速向後退去,而我的思緒也彷彿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地肆意奔騰起來。
整整二十年了,我與小饒已然二十年未曾謀面。
“五一”時她滿懷期待地故地重遊,而我卻不巧外出,未能與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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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再次邀約,究竟是為了何事?她如今可是兩淮市公安局長松超林的太太,身份尊貴,地位顯赫,想必沒有什麼難題是她無法擺平的。
想到這裏,我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重逢的期待,又有一絲莫名的擔憂。
我開始在腦海中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那些與小饒一起度過的青春歲月。
那時的我們,充滿了朝氣與夢想,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憧憬。而如今,歲月的車輪滾滾向前,我們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在鄉村摸爬滾打了二十年,歷經了無數的艱辛與挫折。歲月的風霜早已在我的臉上深深地刻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迹,曾經那充滿青春朝氣的模樣早已蕩然無存,如今的我儼然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小老頭”。
而小饒她們這些城裏人,生活優渥,養尊處優。我以這般模樣出現在她面前,她會作何感想?會不會對我百般嫌棄,甚至在心底暗自嘲笑?這般消極的想法如連綿不絕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着我的內心,讓我頓時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之中。
但很快,我又狠狠地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紛亂繁雜的想法用力甩出腦海。“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人家找你是老同學敘舊,與你的外貌和身份有何關係?”我在心裏暗暗地責罵著自己,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告訴自己,同窗情誼是最純真的,不應該被這些世俗的想法所玷污。
我們曾經一起度過了美好的時光,那些回憶是無價的,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這份情誼都應該始終如初。
車子一路風馳電掣,彷彿也感受到了我內心的急切。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長江大橋,順利進入了市區。城市的喧囂和繁華撲面而來,但我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面,只想着儘快見到小饒。
駕駛員文質彬轉頭問道:“縣長,咱們到哪裏?”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到省人大辦公大院。”
文質彬面露難色,說道:“咱們的車可能進不了大院。”
我揮了揮手,說道:“沒關係,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人進去就行。”
文質彬接着問道:“人進去可能也要通行證啊。”我篤定地回答:“
沒關係,有熟人。”說著,車子便穩穩地來到了省人大辦公大院門口。
門衛示意停車,我迅速從車上下來,向門衛告知我要到省人大門診室找饒醫生。
門衛朝左邊指了指,便放行了。車子徑直駛向門診樓下。我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地跑上三樓門診室。
一位五十歲上下、身着醫生服飾的人看到我,和藹地問道:“請問您找誰?”
我連忙回答:“對不起,請問饒韋玉醫生在這裏上班嗎?”
“是的,噢,對不起,她今天上午不來上班,下午可能要到班上來一下。
要不要電話和她家裏聯繫一下?”聽到這話,我的心裏掠過一絲失落,但還是禮貌地回答:“謝謝您,不麻煩了,我下午再來吧。”
我滿心失落地回到車上,對文師傅說:“咱們先到縣政府辦事處吧,下午再來。”
在辦事處的那段時間,我坐立不安,心中不斷猜測着小饒找我的目的,時間彷彿變得格外漫長。
下午兩點,我準時來到了小饒的辦公室,可她依舊沒有出現。她的同事熱情地告訴我:“隔壁就是她的辦公室,您可以先進去坐着等她。”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走進了隔壁那扇敞開的門。
辦公室里,一張約一米多長、半米多寬的桌子格外引人注目。一塊厚厚的玻璃壓在桌面上,玻璃下整齊地夾着一些藥品的價目表和一張作息時間表。在表的一側,還夾着一張用硬筆抄寫的短文。
那熟悉的字跡,讓我一眼便認出這是“小常寶”親手抄寫的。短文的標題為《好人歌》,字跡依然如學生時代那般認真工整,讓人一眼望去,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其內容為:“好人重忠信,孝悌心中存。知廉恥有節,守禮儀修身。不縱酒亂性,不賭錢迷魂。不尚氣爭鬥,不仗富欺貧。不倚勢凌弱,不作害傷民。不貪利忘義,不教唆他人。不妒忌賢能,不說謊欺心。沒閑言碎語,不旁議紛紛。尊法度行事,守信義為人。救患難施善,施恩惠澤深。”
落款注饒摘於《養生之道》。
我邊看邊在心裏暗自嘀咕:這饒就是“小常寶”本人無疑了。
我心裏默默地想,也許還應該加一句,叫“好人多磨難”才對。
正想着,突然聽到門外樓道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淮上來同學啦,上午你們沒打電話嘛!”
我急忙迎到門口,四目相對的瞬間,彷彿時光倒流,一切都回到了過去的歲月。
只聽小饒欣喜地大聲叫道:“哎呀,真是你甄皓嘛,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來來來!別站着,這邊坐。”
我回到她的辦公桌前,笑着接過話茬:“喲!不錯嘛,還沒有認錯人嘛!”
說著,我順手將跟我一起在辦公室內等候的駕駛員介紹給她:“這是文師傅。”
“請坐,請坐!”小饒客氣地指着椅子說。
文質彬很識趣地退出了辦公室。
此時的我,心中充滿了感慨。
二十年的時光,並沒有沖淡我們之間的同窗情誼,反而在這一刻,讓我更加珍惜這份難得的緣分。
我們坐下來,開始聊起了這些年的經歷,那些曾經的夢想、生活的酸甜苦辣,都在我們的話語中流淌。
這次重逢,讓我明白,無論時間如何流逝,無論我們身處何地,那份真摯的同窗情依然依在,如同歲月的陳釀,愈發醇厚香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