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明理的奶奶

我靜靜地坐在奶奶的床邊，凝視着她那滿是皺紋卻又慈祥無比的臉龐，心中涌動着溫暖與感慨的浪潮。

在河套那段溫馨而又難忘的日子裏，奶奶就像一本充滿智慧的書，時常拉着我，緩緩地打開她記憶的篇章，將那些珍貴的心裏話，一句句地講給我聽。

那是一個陽光柔和的午後，奶奶坐在院子裏的老藤椅上，我則靜靜地坐在她身旁。奶奶看着我，眼中滿是慈愛與期望，那目光彷彿能穿透時光，看到我成長的每一個瞬間。

她緩緩說道：“小皓啊！奶奶能活到今天，都是託了你的福呀！你打小就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不對，應該說你還在你媽媽肚裏的時候，就有人說你是一條土龍。”

我聽了，心中既好奇又驚訝，忙問道：“哦！還有這個說法呀！”奶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彷彿藏着許多故事。

見我來了興趣，奶奶便陷入了回憶，跟我講起了那段媽媽懷上我時求醫算命的故事。她說那時候，家裏人對媽媽肚子裏的我充滿了期待和好奇，四處求醫問葯，還找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我將來會有出息，會給家裏帶來福氣。

奶奶講得繪聲繪色，我彷彿能看到當時的場景。講完后，奶奶輕輕拍了拍我的手，那手上的溫暖透過肌膚，直達我的心底。她提醒我說：“小皓啊！不管你以後走得多遠，官做得多大，你都要記住你的根。

你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的後代，從小到大，你都是個誠實守信、聰明好學的好孩子。當年你媽媽生你時，那可是險些丟了性命啊。你爸爸為了照顧好這個家，放棄了去中學做工友給學校做飯的差使，甘願在農村種一輩子田，就為了咱們一家人能過上安穩日子。

當年鬧飢荒那幾年，你東北的大姑姑自家的小孩子都吃不上牛奶，可還是每天都把牛奶大包大包地寄過來給你吃。

那個年月，老百姓連稀粥都喝不上，而因為當年你兩個弟弟甄玉和甄榮還沒出生，你當時是甄家唯一的男丁，才能有牛奶喝。

等你再長大些，你佬姑姑常常教你讀書寫字，護着你上學，就怕你被人欺負。現在你有出息了，可一定要記住她們的好。

奶奶老啦，咱們家姑舅兩邊都沒有多少親戚。將來啊，你要對你兩個姑姑以及她們家的孩子親近些，表兄弟表姊妹之間也要相互關心，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得幫襯着點兒，知道嗎？”

我看着奶奶那充滿期待的眼神，立馬點頭應道：“知道了，奶奶您放心，我會記住您的教誨的。”

奶奶接著說道：“過去你媽媽對你小佬姑姑有些不太喜歡。那時候啊，你們都還小，不懂世事。

其實啊，也沒啥大不了的，都是窮日子給逼的！咱們一大家子，五六個小孩子，一張口要吃飯，一出門要穿衣，都想把日子過得好一些，在人前人後能稍微體面點兒。有時候，為了一兩塊錢都能鬧紅臉。

現在回想起來，誰也別怪。就怪一個‘窮’字！現在好了，大家的日子都慢慢好起來了，過去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讓它過去吧！一家人都要念着對方的好，盼着日後的好生活，那些不愉快的事就都忘了。

你是男孩子，又是老大，要帶頭做好表率。要經常去看看你姑姑、姑父，表姊妹之間也要常常走動來往，親戚之間要是老不來往，就生分了。”

我接着奶奶的話茬說：“奶奶，我都記在心裏呢。”奶奶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裏的陽光，溫暖而明亮。

奶奶繼續對我說：“你是奶奶的驕傲，也是咱甄家的驕傲！看着你們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蒸蒸日上，奶奶開心得很。

奶奶我對得起甄氏的先人，對得起列祖列宗，也對你爺爺有了交代。

你爺爺可憐吶，沒活多大歲數就走了。他這一輩子，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老實本分，善良耿直，老實得過分喲！跟你說吧，就好比人家往他臉上吐一口唾沫，不讓他擦掉，他都絕不敢擦掉。

所以啊，他這一輩子被人欺負慘嘍。就連家裏的親兄弟，都覺着他沒用，欺負他。我當時心裏那個氣呀，可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怎樣呢？他生病走了以後，小甄莊裏從自家親戚到外面的人，都還想欺負我們這孤兒寡母。

我偏不服這口氣！憑啥要被他們欺負？哼！後來我硬氣起來，他們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再也不敢惹我們，還說佩服我厲害。

家裏人、外面人都是這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可不是隨口說說的，是實實在在的做人道理。”

接着，奶奶又給我講了一段又一段跟大爺爺甄恩茹、二伯父甄成懷他們鬥狠的往事。那些故事裏，充滿了生活的艱辛和奶奶的堅強。我彷彿看到了奶奶年輕時，為了保護家人，那不屈的身影和堅定的眼神。

講完這些，奶奶面色嚴肅地告誡我：“你現在做了鎮長，一定要記住奶奶的話，本本分分做人，別讓人欺負了，但也不能去欺負別人。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一定要老老實實給當地老百姓辦事，當個好官，千萬不能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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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你二伯父甄成懷以及甄恩茹的孫子甄盛義那些人，別總計較他們過去對咱們家不好或者傷害咱們的事。你現在是幹部了，肚量要大一些，只要他們開口找你辦事，能幫的就盡量幫襯。

說到底都是一家人，別像他們那樣心胸狹隘。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別總擱在心裏，心累。

要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一隻手推着你，另一隻手也會拉着你。你看你爺爺那麼老實被人欺負，現在你出息了，多好。

他們要是做事不仗義，欠下的債，你不用管，自然有人管，就算一時沒人管，老天爺也會讓他們遲早還回來的。

還有啊，你現在做幹部，肚量要大，好話歹話都要聽着，做事之前要好好思量。不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然這官是做不常的。

家裏的事也好，外面的事也罷，話雖然糙，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千萬不能小心眼兒，動不動就記仇、怨恨別人，更不能打擊報復，不然這官都當不常。你記住了嗎？”

我連連點頭，認真地說：“奶奶，我記住了。”奶奶的話，每一句都如同重鎚敲在我的心上，讓我深刻地明白了做人做事的道理。

奶奶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像流淌的河水，源源不斷。她又說：“河套這個地方可不簡單。共產黨剛當權那會兒，不少幹部在這裏犯了錯誤、吃了虧。

咱們甄氏八兄弟中的甄恩男，也就是你西頭的男二爺爺，還有原來村裏的書記宮禮寬等等，好多人呢，奶奶我記不住他們這些人的名字，但至少有五六個人，都在這個地方栽了跟頭。

不是經濟上出了問題，就是生活作風有問題。輕的降職換地方，重的不但不能再做幹部還要吃牢飯呢。像你西頭的男二爺爺，要是不當年在河套出了些岔子，現在官肯定會更大。還有宮禮寬那個人，不犯錯誤的話現在都是響噹噹的國家幹部，因為犯了錯誤，就被革職回家下放到村裡做個村裡書記。

所以你在這裏做鎮長一定要做到年年月月天天時時刻刻都要小心謹慎。絲毫不能麻痹大意。

平時千萬別貪小便宜，別吃人家的飯，更不能收人家送的東西，不管東西大小都不行。

你可以顛倒過來想想看，假如你要是把自己的東西送給別人，那肯定是有事要求人家幫忙。

靠送東西辦成的事，肯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合情合理的事。

所以啊，凡是送東西給你的人，都有可能變成坑害你的人，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平時不注意這些，等到公家找上你了，再想回頭就來不及了。

你現在有公家每個月給你發工資，一家人能好好過日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千萬千萬要記住啊！”

我聽着奶奶的話，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堅守這些原則，絕不讓奶奶失望。

奶奶還關照我：“做事要和同事們齊心協力，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才能把事情辦好。別出風頭，個人逞強炫耀，會遭人妒忌，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我點頭表示明白，奶奶的這些話，讓我懂得了團隊合作的重要性。

奶奶接著說：“官大官小都不是最重要的事，關鍵是不管做什麼都要做好！過去有句話叫‘做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大人小孩都知道這句話，可真正要做到可不容易。

不少人沒當官的時候說得好聽，當了官就全拋到腦後了。你可千萬不能這樣！”

奶奶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我的期望和對為官之道的深刻理解。

奶奶還講：“過去人講，‘無親不下路’。意思就是，如果不是親戚，人家也不會來找你。所以，人家找你辦事，能辦的就給人家辦，實在辦不了也要態度好地跟人家說明白。

這世上大多數人還是通情達理的，你把話講清楚了，他要是還有意見，那就是他的問題了。”

奶奶的話讓我明白了對待他人要真誠、負責。

奶奶還告誡我：“要保護好家裏人，同時也要管理好家裏人。

家裏人不能扛風惹事生非，不過我的孫媳小常英不是這樣的人。要是家裏有這樣的人，你的官就當不常了。”

我深知奶奶的擔憂，也明白自己的責任重大。

最後，奶奶提出了一個要求：“等奶奶百年歸后，不去火葬場。”

奶奶說：“我60歲的時候就打了口壽材，放在家裏已經20多年了，一定要讓它派上用場。

我走後，別通知親友來弔唁什麼的，悄悄地把我裝進棺材埋了，入土為安就行。”

我忙說：“奶奶呀！您至少要活到100歲。到那時也許就不要求火化了，也許土葬就放開了。”

奶奶是個明事理的人，她說道：“公家哪能公開允許呢。我三個孫子都在公家做事，到臨了我提這個要求大概不礙事吧”。

我趕忙說：“奶奶，早着呢，今天咱先不說這個事”。

奶奶看我一直沒給個準話，知道我為難，也就不再提這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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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着奶奶能不能身體康復、好了之後去淮上縣政府再轉轉這個話題，思緒如潮水般翻湧，聯想到了許多當年在河套的往事。

那些回憶是如此清晰、深刻，彷彿奶奶就在今日、就在此刻，將過往的一切又當面複述了一遍，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在我的耳畔、心間久久回蕩。

奶奶見我許久都沒有吭聲，她那原本就微弱的聲音，此刻更是帶着一絲艱難，繼續說道：“看樣子，奶奶這些年給你講的話，你是都聽進去了。要不是這樣，你也當不上這個縣長了啊！”

我趕忙接過奶奶的話，眼中含淚，聲音哽咽卻堅定地說：“是的，全記住了，奶奶。我會一直將您的教誨銘記於心，好好地做官，踏踏實實地做事，本本分分地做人！”

接着，奶奶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釋然與豁達。

她緩緩地又說道：“孫子呀！奶奶想通了。我要是走了，還是去火葬場吧！我的三個孫子都在為公家做事，現在你又當上了縣長，奶奶我可不能拖了你們的後腿，不能影響你們的進步啊！奶奶這輩子，從沒有給你們拖過後腿，到了這臨了的時候，更不能成為你們進步的阻礙。不然，我有何顏面去面對甄氏列祖列宗，又有什麼臉去見你們的爺爺呀！還是按照公家的意思辦吧！”

聽到奶奶的這番話，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如決堤的江水般肆意流淌。

我緊緊地握住奶奶的手，卻看到奶奶的眼角也滾落了淚珠。

我的奶奶啊，您是如此的明智，如此的深明大義，叫我怎能不敬佩、不感恩！

在後來的日子裏，每當我面臨抉擇，遇到困難，奶奶的教誨都會在我耳邊響起。它就像一盞明燈，照亮我前行的道路，讓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始終保持着正確的方向。

我知道，無論未來的路有多麼漫長和崎嶇，我都將帶着奶奶的愛和期望，堅定地走下去，努力成為一個讓奶奶驕傲的人，一個真正為人民服務的好官。

奶奶的教誨，將伴隨我一生，成為我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