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指路神燈(11)
風舒的受傷不是秘密,但她的受傷程度僅有族裏的少數人知曉。一是為了穩定軍心,二來她們吵鬧不適合養病還容易被那群黑皮查到端倪。
當然,族長風迎怎麼也想不到,對面那人會如此囂張,甚至現在還在她們的屋頂上趴着。
“怎麼樣?”
風迎都忘記這是自己第幾次問出這個問題,她死死地注視着醫師,滿臉期待。
但是,醫師只是沉着臉,羞愧地搖頭,欲言又止。
風迎眼眸中的亮光暗淡一瞬,但還是強撐着站起,將醫師送到了門外,囑咐道:“請務必保密。”
醫師想反對,畢竟少族長的模樣只怕撐不了多久,但看着族長已經蒼老憔悴幾年的面容,重重回握住了她的手。
“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風迎靠着門框,怔愣地注視着醫師身影縮小成一個黑點,再徹底消散在她的視線範圍。
才僵硬轉身,回到床榻邊上坐下。指尖輕輕撫上風舒的臉頰。
她嫌棄女兒粗心、跳脫,不堪少族長重任,更是將她直接扔到採集隊、不聞不問。
但只隔了一年,她就再次見到了她。在採集隊長的授勛儀式上。她親手將最鋒利的長矛交到她的手裏。
此後數年,風舒一直擔任採集隊長的職位,一直喚她族長。
二人私下裏遇見也與普通族人間沒有任何區別。仔細算來,她聽見風舒喚她母親的次數,居然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風迎沉默坐在床邊。
但她也只是坐了一會,便離開了。她作為族長,還有許多事要出面處理。
就在這時,祭司大跨步地跑進房間,完全沒有平時穩重模樣。
“族長!好消息,好消息!”
風迎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靜,“能有什麼好消息,莫不是那群黑猴把自己作死,回去了不成?”
祭司一愣,望向床上的風舒壓低了聲音:“當然不是。”
“和少族長有關。”
祭司湊到她的耳側,“我收到了母樹的神諭,姬盛那孩子走過了沉眠之路。母樹降下福祉,凡是佑胥族人,只要心有不甘不願死亡的,都會化成種子,等待新生的機會!”
祭司面色漲紅,雙手握拳狠狠地捶了風迎的肩膀:“這不是做夢,這不是做夢!”
“我前去木園確認了少族長樹的情況,她的那棵,已經結好兩棵種子了!”
“只怕她現在的狀態正是心有不甘,雖說……但母樹的祝福將她定格在現在的狀態。”
風迎慌亂站起,踹倒了椅子,一個踉蹌朝門外衝去,“快,去木園,去木園!”
她現在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有救了,有救了!她的風舒,有救了!
戰鎧並未完全聽清祭司的彙報,只能依稀聽見母樹、神諭等詞。
但他精準地看到了風迎的狀態,那是久病的患者在不甘接受死亡命運后,乍一下痊癒的興奮狂喜。
他悄無聲息地跟上兩人。
這轉機,肯定與世界邊緣的三條神路有關。
畢竟,就他所知的信息,佑胥至少派出了兩波人馬去闖神路。
即便是運氣再差,也有一條會關於生死。
祝昊一族的神樹還未長成,無法孕育胞果,就算胞果瞬間成熟變成嬰兒,等他長大起碼要等十數年的時間。
他們現在能和佑胥一族勢均力敵。但是未來,他拿什麼和擁有了死生兩種祝福的佑胥一族對打?
戰鎧面容是從未有過的慎重與擔憂。
他並不像祭司和其他族人那般崇拜母樹,即便是那日在神樹之前,他也只是因母樹孕育了他而心生尊敬而已。
所以現在怎麼辦?
戰鎧的腦中飛快劃過幾個想法。
與其看着她們壯大而自己的族群只能原地踏步,倒不如直接……毀了神路。
也好過戰敗,成為那群綠皮人的奴隸。
他們這一代,本就沒什麼可以失去的,包括生命。
但這還需從長計議,所以此時的戰鎧依舊跟在風迎身後,快她們幾步,如同黑燕隱進了木園茂密的樹冠之中。
風迎臉上的喜意大概率源於風迎的病症。
她們通關了新生之路?
不像,如果是新生,她們現在就該興奮的轉圈,等待一個完好的風舒再次歸來。
是死亡。
戰鎧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樹皮,指腹傳來的痛意讓他保持高度清醒。
這個死亡能延緩她們的死亡時間。
“該死。”
他在心中無能唾罵。但如果真讓他帶着記憶回到最初的選擇,他也只會選擇戰爭。
這是他們能夠唯一掌握的東西……
戰鎧深深吐出一口氣,還有機會的,他想,現在看來,她們還未通關新生之路不是嗎?
他的視線穿過層疊的枝葉看到了風迎和祭司兩人。
風迎徑直奔向木園裏的一棵大樹。
樹的狀態不好,葉片萎靡發黃,地上還散落了一堆枯葉。
想來就是風舒。
而風迎雙眸眼淚,顫抖着雙手,輕輕點上了枝幹上冒出的兩顆棕黃疙瘩,也就是她們口中的“種子”。
戰鎧的視線聚集到她的指尖,在看清她深情撫摸的是什麼東西時,心臟、肉體甚至靈魂都在頃刻間破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滅了故鄉的東西,會是她們虔誠跪拜的對象?
那是戰鎧至死都不會忘記的夢魘,是他最仇恨、最驚恐的對象。
但它現在,就這麼水靈靈、堂而皇之的長在了樹榦上,甚至還成了她們救人的希望。
太荒謬,太好笑了。
那他們祝昊一族是什麼,他們死去的故土又是什麼?
下方,族長和祭司,這兩個佑胥部落地位最高的兩個人,相擁流淚。
“太好了,她們都有救了!”
“祭司,馬上排查木園裏生出種子的樹,對應她們的身體,讓她們的家人朋友每日守在身邊,務必激起她們的求生慾望。”
“然後,我們只需等待姜好的消息!”
風迎仰起頭,看着出現的兩顆種子,寬慰地流着眼淚,腦中暢想的是屬於佑胥部落更加光明的未來。
這一切對戰鎧的衝擊太大。
他一時失神,腳滑造出了意外聲響。
“什麼人!”
他倉皇離去,但到底沒被她們發現。
“沒有啊,應當是飛來築巢的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