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過往（1）
2013年1月1日。
我已經有26天沒有見過爸爸了，聽老師和同學說，他從馬上掉下來了。
我想應該是在醫院休養吧。
幾天前，一群穿着制服的人闖進家裏，在我們家大門上貼了封條。
我幫媽媽在房間裏收拾東西，妹妹在門口質問那些叔叔阿姨，為什麼要搶走我們的家？
很羨慕妹妹，從小就能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那些穿制服的叔叔阿姨，有很多我們都認識，但不同於往日的是，今天他們的臉上並沒有帶着微笑。
沒有人去回答妹妹的問題，直到媽媽帶着我們離開，我才聽到他們嘴裏輕輕嘀咕了一句：
“我們也只是接受上級命令而已。”
..........
今天是元旦節。
我和妹妹、媽媽一起，在一個很小的出租屋裏面吃了湯圓。
在之後，媽媽像平時那樣哄我和妹妹睡覺，什麼也沒有說。
但等到第二天醒來，我就看不到她了。
..........
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從天堂跌入地獄。
我和妹妹被警察送到了大伯的家裏。
伯母對於我們的到來很不歡迎，一直冷着臉，最後打掃了一間雜物室給我和妹妹。
房間潮濕狹窄，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自從媽媽走了以後，妹妹一直都很安靜，直到回了房間......
她在哭。
趴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裏，肩膀不停聳動......
直到這種情況，她也不願意哭出聲來，因為那樣會吵到大伯一家，會讓伯母不高興。
哭完之後，妹妹和我說：“爸爸不會回來了。”
我問她：“為什麼？”
她說：“如果會回來的話，大伯母不會這麼不高興。”
妹妹一直很聰明。
..........
那天之後，我和妹妹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孤兒。
我是哥哥，在電視劇里通常會有這麼一個橋段，長輩在臨終前握住哥哥的手，叮囑你一定要照顧好妹妹。
但卻沒人和我這麼說，可能在他們眼中，我才是比較需要照顧的那個吧。
可在我自己心裏，我是哥哥，我會照顧好妹妹的。
..........
在學校里，老師對我的態度也不像往常那樣溫和了。
同學現在都明目張胆的叫我傻子，智障......可我並不在意。
因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一個初中生，連十以外的加減法都不會，不是智障是什麼呢？
黑板上寫滿了我看不懂的字符，老師嘴裏說著我聽不懂的天書，我趴在課桌上，看着窗外被風吹動的樹葉，心裏在想妹妹有沒有被欺負。
..........
我退學了。
對我來說，上課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是哥哥，我要替爸爸媽媽照顧好妹妹，我要出去工作，給她買喜歡的東西。
我希望她能永遠當那個愛笑的小公主。
去試着找了很多工作，但他們有的嫌棄我年紀小，有的老闆覺得我看起來不太正常，笨手笨腳的做不好事情。
的確，我有很多東西都不會，甚至很難完整的講出一句話來。
但幸運的是，我最後還是找到了工作，在燒烤街的一家大排檔里，負責干雜工。
雜工呢，就是什麼都干，洗碗洗菜端盤子。
每天晚上五點上班，干到凌晨五點，一個月一千塊錢。
我對錢沒有概念，於是去問妹妹，這算多還是少？
她跟我說很少，老闆肯定在坑我，而且很辛苦的，讓我不要去。
我沒有聽進去，我想到了爸爸每次回家，都給妹妹帶的那個泡芙，她最喜歡吃了。
標價三十元一盒，我一個月工資可以......買很多很多。
真不錯。
..........
我總是笨手笨腳的，別的員工刷一個盤子只要十秒，而我要洗兩分鐘。
切配菜會切到手，土豆上的皮削不幹凈，端菜時總是會不小心把湯汁灑在地上，客人臨時加菜，我擔心忘了，就只能在路上一直默念菜名，不知不覺就撞倒了搬啤酒的同事......
老闆嫌棄我不會幹活，但好在我比較廉價，所以他並沒有開除我。
廚師嫌我笨，同事們嫌我只會幫倒忙，老闆娘嫌我幹活磨嘰，老師嫌我不會做數學題......
就連小時候，我也經常聽到爸媽因為我而吵架。
只有妹妹不嫌棄我這個笨蛋哥哥。
以前小區裏有孩子對我指指點點，她都會第一個衝上去幫我說話。
凌晨五點回家，擔心吵到大伯一家和妹妹，我就坐在樓道里睡覺。
醒來的時候，發現妹妹蹲在我面前，她拿着一張創可貼，小心翼翼的往我切菜時不小心弄到的傷口上湊去。
“疼嗎？”她紅着眼睛對我說：“哥，我會好好學習，以後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不疼。”我傻傻的笑着，心裏在想，我才是哥哥啊，應該我照顧你才對。
..........
發工資啦。
我給妹妹買了最愛吃的泡芙，回家的時候格外小心，因為要是讓大伯的孩子看見，他一定會過來搶的。
像個小偷一樣抱着紙袋回到房間，我把泡芙和剩下的工資全部遞給妹妹。
妹妹拿着錢，出門又買了一盒泡芙，當著伯母的面送給堂弟，並感謝他們一家對我們兄妹的照顧。
回到房間以後，妹妹把剩下的錢都遞到我手上，她說這都是你辛苦掙的，應該自己好好留着。
我不想讓妹妹不高興，所以就拿回來了。
我把錢用布包着，放進一個小盒子裏。
我沒有要花錢的地方，我會把它們都攢起來，給妹妹買好吃的，買漂亮裙子，買車子房子，給她以後當嫁妝......
..........
妹妹一天一天長大了，她很漂亮，就像媽媽一樣。
聽伯父說，爸爸被判了十三年。
等爸爸回來，妹妹肯定已經長大成人了，他看到我有把妹妹照顧好的話，會不會誇我真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