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秘密
青峰老頭兒的小院內。
一老一少靜靜地坐在院子裏，一人捧着一杯茶，中間放着一隻火爐，裏面炭火靜靜燃燒，時不時有火苗升起，舔舐着火爐上的茶壺。
良久，青峰老頭兒終於開口說道：
“那天我去了之後，我那小師妹已經死了”。青峰老頭盯着那不時冒出的火苗，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時，老小子很悲傷，我也是，但更多的是表現出同情，我不能讓他發現我就是他們的大師兄”。青峰老頭兒抿了抿嘴，略顯苦澀。
“我，我不配！”。青峰老頭低下了頭，捏了捏拳，隨後又鬆開。
“或許是命不該絕，也或許是上天開了眼。”青峰老頭又抬頭望了望天，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我們安葬小師妹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渾身裹在黑袍內，就那樣一步一步來到了我們面前”。
“老小子當時很激動，以為是朱之戮派來的人，便想要提刀拚命”。
“我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觀”。青峰老頭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我們只是剛有動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飛了出去。將林家人的屍體，撞散了很遠很遠”
“我們落地后，距離太遠，只是隱隱約約看到那人拿出了什麼東西，在小師妹身上晃了晃，便轉身走了，幾步便消失不見了。”
“我當時和老小子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青峰老頭兒苦笑着連連搖頭。
“我們愣了一下，這才慌忙跑了過來，驚恐地發現小師妹是漂浮在空中的，只見小師妹的臉上逐漸變有了血色。紅潤了起來。”
“但是我們隱隱約約感覺道，小師妹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消失了。”
“隨後小師妹便醒了”。青峰老頭兒低頭盯着手中的茶杯，繼續說道。
“老小子跟我都很高興，便將之前有人出手相救的事，說給了小師妹聽，問小師妹認得不認得。”
“小師妹說不認得，隨後告訴我們，她只記得自己的刀被擊飛了。”
“那個時候，她驚了一下，不知怎麼便失去了意識，醒的時候就在這了。”
“還責怪老小子，自己昏迷了，為什麼不找個平地放下來，而是抱這麼高。”
“當時我和老小子都愣住了，因為小師妹死而復生，我們倆過於激動，只說剛才有人出手相救，並沒有說其他的話。”
“小師妹不知道自己震碎心脈的事，我倆怕小師妹擔心。選擇了隱瞞。”
“在這事之後，小師妹以家主的身份，重建了家族，並召集所有殘存的旁支，皆納入了林家主脈。”
“這些旁支並沒有資格參與之前的事，或許是正因為如此，也或許是小師妹心善吧。他們都活了下來。”
“一切都從那天開始變得好了，林家很短時間內便恢復了巔峰，這件事對於林家好像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青峰老頭微微地搖了搖頭。
“不對呀”，冷若雨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一臉迷茫的看着青峰老頭。
青峰老頭聽到他的話，露出了一絲複雜之色，端起了茶杯，看着他。
“你是想問，朱之戮為何沒來找麻煩？還有，這件事為何對林家的影響微乎其微，對吧？”
冷若雨輕輕的點了點頭。
青峰老頭兒見此，喝了一口茶，又低頭望向那燒的正旺的爐火，繼續說道：
“我和老小子最開始也很奇怪，但後來查了一下，結果讓我們感到很害怕，很害怕。”青峰老頭縮了一下身子，彷彿這爐火，並不能溫暖他寒冷的內心。
青峰老頭又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冷若雨。
冷若雨心裏呆了一下，他竟然從青峰老頭兒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恐懼與驚悸。
“他們的記憶，或者說是認知被改變了！”。青峰老頭幽幽的說了一句，隨後又看向爐火，似是想要藉助爐火，燃燒掉內心的一切恐懼。
“改變了認知與記憶！？”，冷若雨張大了嘴巴問出了聲，同時心中驚道：“人的記憶和認知，怎麼會被改變呢！？”。
“對，我們發現，朱之戮並不記得這件事，他身邊的那個侍衛也不記得了”。青峰老頭一直盯着爐火，說完這句話后，便沒有再說下去，陷入了沉默。
“這樣啊”，冷若雨見到青峰老頭沒有繼續往下說，點頭說道。
青峰老頭並沒有回答他，冷若雨見此便又接著說了起來：
“這應該是朱之戮不想理會這件事吧，畢竟一個君王親自在擄掠女子，傳出去了，對名聲不太好”。冷若雨說著也喝了口茶，茶入口，有些微苦，隨後又有些甘甜。
青峰老頭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着爐火，顯得很是安靜。
“青峰老頭兒，青峰老頭兒”。冷若雨久久不見青峰老頭回答，便喊了兩聲，順手去拍青峰老頭兒的肩膀。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拍自己，青峰老頭兒慢慢的抬起了頭。
可是就在這一剎那，冷若雨拍肩膀的動作戛然而止，懸停在青峰老頭肩膀之上。而那張長相普通的臉上，充滿了獃滯與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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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那爐火的映照下，青峰老頭的雙眼空洞無神，瞳孔略顯渙散，沒有焦距，嘴巴微張，臉色煞白如紙。這哪是一個活人的臉，這分明是一個死人，才有的臉。
“青峰老頭兒！青峰老頭兒！”。冷若雨見此，趕緊抓着青峰老頭的肩膀，搖晃起來。
“啊！”。青峰老頭兒猛然驚醒，一個趔趄，茶水撒了一地，差點坐在地上。
“你小子做什麼!”，青峰老頭下意識的說了一句，隨之好像才反應過來，趕緊笑道：
“那個，失態了，失態了”，青峰老頭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提起茶壺，給自己重新泡了茶，又把冷若雨的茶杯添滿，才又坐下幽幽的說道：
“你小子一直舉着胳膊不累啊”。
聽到青峰老頭兒的話，冷若雨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是舉着的，於是便收回了手，不忘又看了看青峰老頭的臉，發現那臉依舊慘白。
“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冷若雨沉寂了下來，雙手拿起茶杯，將它握在手裏，繼續問道。
“之後啊”。青峰老頭想喝茶，卻發現茶太燙，便沒有喝，而是晃了晃，繼續說道。
“我們最開始。以為朱之戮在演戲，便繼續調查，因為我們是道門中人，自是有自己的手段”。青峰老頭兒並沒有聽到之前冷若雨剛才的分析，只是自己徐徐說了下去。
“我們當時是很奇怪的”。
“但是直到有一天在家中，無意間聽到了林家人的一些談話”。青峰老頭下意識的想喝茶，卻又忍住了。
“他們說自家的家主有多厲害，隨便撿了個人，就有絕世天資，當上了雀翎軍的統領”。
“還在林家人想搶奪家主之位時，死而復生，帶軍前來圍剿”。
“什麼！”。冷若雨猛然一聲驚呼，手中的杯子差點掉在地上。
“我們也覺得不可思議，便找他們來問了問”。青峰老頭兒不理會冷若雨驚訝的表情，自顧自的說道。
“他們剛開始聽到我的問話些疑惑，還是老小子聰明，說想聽他們吹噓自己，順便考考他們還能記得自己的多少事”。
“那些人對他本就敬佩，為了表現，自然吹噓起來，從他們的話語之中，我們拼湊出了大概的內容”。
“唉，聽了他們說的話，彷彿我和老小子經歷的一切都像是假的”。青峰老頭重重的嘆了口氣，話語聲中帶着一絲絲的顫音。
“小雨啊”，青峰老頭挪了挪凳子，坐在了冷若雨旁邊。
“我跟你說，你可別害怕！”，青峰老頭盯着冷若雨，讓冷若雨感覺心裏有些發毛。
“不害怕，不害怕！”，冷若雨趕緊擺了擺手，心道：“還能有你剛才的那狀態嚇人不成？”。
“那我可就說了”，青峰老頭兒似乎是覺得不安心，又挪了挪凳子，這才繼續說道：
“他們說完，我和老小子便讓他們退了出去，只剩下我們倆，我倆當時手心裏全是汗啊”。青峰老頭長嘆了一聲。
“他們說，自家大小姐，也就是我那小師妹，林秋妙。”
“那日天降大雪，那雪下的，他們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雪。
“小師妹不知怎麼的就一個人偷偷的跑了出去。”
“發現小師妹不見了，整個林家的人，便找呀找，找呀找”
“雪下太大了，連腳印都沒有了，不過終於有人在山腳下找到了小師妹，”看着手中不是太燙的茶，青峰老頭兒抿了一口，才繼續說道。
“他們靠近小師妹后，這才發現小師妹身邊多了個小乞丐，那小乞丐哆哆嗦嗦的蜷縮在地上，只見其衣服破爛不堪，許多地方露着肉，都凍得發紫了”。
“而小師妹正在試圖繼續拖着他往林家的方向走。”
“小師妹那時也才是五歲的小姑娘啊，哪有什麼力氣啊，半天只走了幾步路，”
“老家主看着小師妹凍得通紅的小臉與小手心疼壞了，不過老家主心善，將小乞丐也帶回了家，後來這個小乞丐有了名字叫林秋海，這還是小師妹給起的。”
“小乞丐活了過了，並且在之後展現出了極強的天賦。”
“由於林家祖上很特殊，林老家主見他天賦絕倫，便教他習了武，後來通過關係送到了軍中，幾經征戰，開疆拓土，登上了大將軍的寶座”。
“可是沒多久，老家主便逝去了。但老家主卻把家主之位傳給了小師妹。”
“這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但是他們忌憚林秋海這位大將軍，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有一天，傳來了消息，說大將軍在戰場上消失了”。
青峰老頭兒又抿了一口茶。
“兩年，之後的整整兩年，都沒有任何消息，小師妹傷心欲絕。所有人都以為林秋海死了。”
“於是嫡系便想要奪家主之位，很多旁支都受了小師妹的恩惠，自是不願，奈何勢微力薄，只能派出少有的高手來支援大小姐。”
“可是，旁支就是旁支，高手也就那麼區區幾位，哪裏抵得過嫡系呢，一個個都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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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武藝不凡，可雙拳難敵四手，就要落敗之時，大將軍林秋海回來了。”
“林秋海一怒之下殺死了所有人，但是帶回來的軍隊也損失慘重”。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故事，之後就跟開始一樣了”，青峰老頭兒將茶喝完，又倒了一杯才接著說道。
“小師妹召集了所有剩下的林家人，而且後面收養了三個孩子！”。
“啊！”，冷若雨聽到這裏不可思議的驚叫出聲：“那三個孩子？”
“嗯，小師妹為他們起名叫默田，默敵，默仁”。青峰老頭點了點頭。
“不不不，有點亂，有點亂。”冷若雨慌忙擺手，他記得清清楚楚，林秋海說過三個孩子都是他收養的，並不是林秋妙！
“沒亂！”，青峰老頭兒猛然握緊了茶杯，大聲地說了一句。
“那三個孩子就是我那小師妹收留的，當初他們才幾個月大，唉！”。青峰老頭兒嘆了口氣。
“小師妹說，三個孩子的父母是因保護她而死，她也該養他們”，青峰老頭看着爐火終於浮現了一絲笑意，隨後又收斂了下去。
“只是當時我們並沒有注意到這句話有什麼不妥之處，直道很久以後，才明白過來”。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冷若雨思索了一下，慌忙搖頭，“這跟之前你說的不一樣！不一樣！”
“你才發現？”。青峰老頭像看傻子一樣看了冷若雨一眼，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所以我說，他們的認知和記憶發生了改變”，青峰老頭的語氣低沉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又變得驚恐起來。
冷若雨這次並沒有再插話，只是靜靜的聽着。
“當初我們以為他們是開玩笑吹噓的，後來我們就去調查了一些人”。青峰老頭兒繼續說道，臉色也平靜了下來。
“而當聽到那些與林家交好的人也是這麼說的時候，我們才感覺事情有點不太對”。
“於是，老小子便鋌而走險，偷偷的去了一趟雀翎軍”。青峰老頭剛恢復的的臉色又開始蒼白起來。
“他們高呼着大統領威武，大統領霸氣，之後朱之戮也召見了他，滿朝文武見他皆是恭恭敬敬，朱之戮還說等戰爭結束后，要給他封王”。
“老小子渾渾噩噩的回來了。我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之後苦思冥想，終於又想到了一個辦法，去戰場，去另外的兩大王朝調查，我們想，對面的敵人總不能不認識真正的雀翎軍統領吧。”
“於是我們兵分兩路，老小子去了戰場，我也開始着手準備，想去其他兩大王朝看看”。
“這一去便發現了更大問題”，青峰老頭臉上有些驚恐，臉色更加蒼白，血色一點點退了下去。
“三年，三年的時間，我們調查了許多許多人和事。結果卻發現，無數的人對於雀翎軍大統領的認知，都與林家之人的說法一模一樣。”
“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林卓，只知道那個被譽為林秋魔的林秋海。”
“三大王朝終於劃清了的邊界，戰爭結束。”
“由於這三年來，林秋海不僅屢立戰功，更是闖出了一個讓人聞之色變顯赫威名——林秋魔。”
“所以朱之戮很高興，終於決定要對老小子封王，不過說起草詔書，昭告天下，都需要一段時間，可以讓老小子回家探親。”
“這一回家，我們便聚在了一起，商量復盤了許多許多的事情，感覺過得如夢似幻。”
“我們倆便是調侃說，要不然，就不調查了，反正沒有什麼頭緒。管他什麼真真假假，這樣過着也好”。
“起碼大家都能開開心心的活着，還能封王，還有軍隊，只需要偶爾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問題就行。”
““安全問題”，當我們說道這個字眼的時候，當時都愣了一下，這三年多的時間，我們好像從來都沒管過小師妹的安全問題。”
“隨後我們心中便不由的有些慶幸，說還好小師妹沒出什麼大事，平平安安。”
“可是，我們倆當時剛舒了一口氣，忽然間就都愣在那裏！相互對望”。青峰老頭說到這裏時滿臉驚恐，駭然，眼睛瞪的大大的，臉上血色完全退去，再一次變得煞白如紙，渾身抖如篩糠,哆哆嗦嗦的的說道：
“我們，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調查過，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