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曾經擁有
無論是蘊含貶義的年少輕狂、年輕氣盛,還是純粹讚美的年少有為、年輕力壯,世人總是偏愛用熱烈而鮮艷的詞彙來描述年輕人,稱他們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稱他們是在天際試翼的鷹隼,而李雲東作為一個平凡的人類個體,自然也經歷過年輕的驕傲與衝動。
他曾寫過花里胡哨的現代古體詩,覺得自己就是當世李白,其他文人不過爾爾;他曾寫過《關於恢復一夫多妻制的建議草案》,覺得自己該殺到全國人大去發言,救人口出生率於水火之中;他曾懷疑自己前世是魔道大佬,造了太多殺孽,所以生來體弱多病,這是業火加身;他曾認為自己擁有潛藏的第二人格,當他達到極致的憤怒時,就能像“貼吧五虎上將”那樣,為世界帶來無比的震撼。
他終究是有過青春期的,正如中年婦女都會迎來更年期那樣。
至於青春期的少年滿腦子都是些什麼,可能是蘿莉,可能是御姐,可能是男娘,可能是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兔女郎,可能是把自己寵成廢人的隔壁天使,可能是神秘皮箱裏寄過來的人偶少女,可能是從垃圾堆里撿到的可愛人形電腦,還可能是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歡自己的三千個女朋友,總而言之,那就是性的大雜燴。
正因如此,一對含金量極高的青梅竹馬,在某個時間點湊成一對兒,也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任君仙從來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李雲東也從來沒以當世柳下惠為人生目標,他們是曾經度過過極其膩歪的時光的,恨不得每天都湊在一起,哪怕不說一句話也能享受愉快的沉默,總有着不足為外人道的小情趣。
他們曾是世間無數撒狗糧的情侶中的一對,所以最後像不少情侶那樣迎來分手的結局,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這份始於年少輕狂的戀情本該隨着兩人進入不同的大學而成為一份美好又刻骨銘心的記憶,可誰也不曾料想——至少打破李雲東的腦袋也想不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他們非但沒有疏遠,反而成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居人,這要是一部小說的話,那肯定是真人創作的作品,因為AI是沒有如此浪漫主義的幻想的。
所幸,物理上的距離拉近了,可心理上的距離還在,這種複雜的關係讓李雲東始終拿捏不好對待任君仙的距離感,有時候下意識地會表現得親密起來,有時候又刻意地與對方保持距離,像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拔河,可兩邊用力的都是倒霉催的自己,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挺莫名其妙的。
說真的,李雲東現在最慶幸的是,當年和任君仙膩歪在一塊兒那會兒,沒一路狂飆到滾床單的地步,否則當初他怕是根本提不起勇氣向任君仙說分手,只能每天半推半就地向著分手開炮,那麼他這一輩子也算是栽了。
“分手的確是分手了,更嚴格來說,那時候是我選擇放手了,否則我只會選擇冷處理。畢竟哪怕是現在,我依舊覺得你只是搭錯了哪裏的神經,總會有醒悟過來的一天。”任君仙表現得淡定自若,彷彿只是在描述過去某一天的一頓午餐。
“那你為什麼沒有冷處理?”李雲東第一次知道任君仙的這份想法。
“面對熱血上頭的選擇,我當然會選擇冷處理,但面對冷靜理性的選擇,冷處理就只適得其反了,它只會讓人更加冷靜更加理性,更加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誤。”任君仙微微垂下眼帘,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所以認真說來,你提分手的時候,我應該大哭一場的,這樣才好刺激你的愧疚心,讓你半夜縮在被子裏輾轉反側,良心作痛。”
“——”
李雲東張了張嘴,也沒說話,事實上,任君仙當初明明沒哭,可他依舊半夜縮在被子裏輾轉反側,良心作痛了,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所以他沒有後悔。
“但我沒哭。說實話,當時我只是有點懵了,因為你那段時間去了趟外頭的醫院,我還以為你是不是查出來了什麼絕症,弄了半天結果不是。”說著,任君仙露出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神情。
“也不能說不是,我現在可以說,我罹患的是李雲東綜合征,癥狀最大的特徵是一談戀愛就會香消玉殞,不談戀愛就和正常人一樣。”李雲東不禁聳了聳肩。
“香消玉殞是用在這裏的嗎?你又不是女人。”任君仙白了李雲東一眼。
“切,有人還把‘公道話’說成‘母道話’呢,我用一下女性的專屬詞彙又怎麼樣了。你們女人也可以用‘虎背熊腰’或者‘膀大腰圓’來形容自己啊,保證沒有男人會表示拒絕。”李雲東不屑地撇撇嘴。
“看來極端女權的確對你的戀愛觀造成了不小的衝擊。”任君仙輕輕一嘆,又搖了搖頭,說道:“但沒事,極端女權和你之間至少有我擋着,比起對岸的魑魅魍魎,你可以更相信和你在岸邊的我。”
“那不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嗎?”李雲東下意識地說道,回應他的自然是任君仙幽深無比的眼神。
“你看,你這個眼神就比極端女權更恐怖,像極了要拿刀子捅人的罪犯。都說極端女權怕挨刀子,但我也怕挨刀子的,以前的你明明沒有這麼恐怖的氣質的。”李雲東挪了挪身下的椅子,試圖與任君仙保持安全距離。
“換你被莫名其妙地分了手,你也會性情大變。”任君仙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卡布奇諾,卻沒想到話音一落,李雲東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任君仙微微蹙起眉頭。
“不是,你剛才不是說‘性情大變’嗎?我突然想起一個同音不同字的笑話。”李雲東越想越好笑,緊接着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模仿着任君仙方才的腔調,淡淡地說道:“換你被莫名其妙地分了手,你也會性侵大便。”話罷,很是愉快地笑出聲來。
“——”
任君仙頓時白眼一翻,“神經病。”但下一秒,她也是被逗笑起來,輕輕一敲李雲東的肩膀,重複道:“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