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悵然

35悵然

又是一年的冬天。

庭內雪色寒光,臘梅紅妝盛意,似極一團團繽紛艷麗的晚霞,墜在棉花般的白雲之中,風吹絳瓣,紅雨漣漪,幽幽的寒香在空氣里遊離不定。

天色入幕,一陣清淺的腳步聲,驚碎曲徑迴廊的寂靜。

遠遠的,慕勉看到一道男子的身影,在侍從的引燈下拐過廊角,而她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慕姑娘。”她在這個時辰出現,侍婢並不意外,恭恭敬敬地將她引進曦韻閣,那裏是燕豐璃的寢居,等閑之人不可隨意出入。

此刻燕豐璃不在,侍婢開口解釋:“慕姑娘還請稍候,三公子正在書房晤客。”

慕勉不作多問,揮手擯她退了,逕自來到紫檀雕花紗櫥前,取出木格里的長方形玉盒,打開來,是一支色澤圓潤的湘妃竹笛,她拿在手中,憑窗而立,漫漫長夜中,笛聲悠揚響起,她眼神空茫地望着遠方,白裳翩飛,青絲拂唇,整個人恍凝是從月亮里逃出的精靈,在塵寰傾訴着孤寂。

背後傳來步履聲,踩在地面的錦緞毛毯上,很輕,帶着刻意的小心。

慕勉依舊吹着笛子,沒有理會那人的靠近,直至一雙手臂,從后溫柔似水地環上她的腰際。

“等很久了嗎?”燕豐璃把臉埋入她頸窩裏,淺嗅芬芳。

慕勉這才停下來,搖搖頭:“沒有,我連一首曲子都沒吹完呢。”

燕豐璃笑着將笛子從她手中拿走:“那就別吹了,每次你一吹笛子,就顧不得理會我了。”

真是小孩子心性。慕勉暗自好笑,被他牽着手坐到軟榻上。

侍婢捧來一套鏡清影青的茶器,描金漆盤上落着兩三瓣紅梅,想是途徑迴廊時隨風飄上來的,使得茶香未溢,先增添一番別樣的幽香。

那是一壺上好的龍井,每次侍婢端來,卻總不見他喝過。

“想什麼呢?”燕豐璃單手托腮,笑眯眯地打量她,從坐下伊始,那目光一直黏在她臉上,捨不得不看她。

慕勉想到來前看到的男子身影,想了想,沒有問,對於他的事,以及他平時里見過的人,她從未主動問及,而他,同樣沒向她做過多的解釋,其實心裏明白,只要她肯開口,無論什麼事,他都一定會告訴她,然而就像一個人在海上漂泊了太久,那顆心生鏽遲鈍,已是太累太倦,只願當只小小的蝸牛,避開一切傷害,縮在安全的貝殼裏,守着他給自己的呵護,只要,有他就好了。

燕豐璃將她抱在膝蓋上,從后摟着她,他一向喜歡這個姿勢,彷彿如此一來,她就再也逃不掉,永永遠遠屬於他一個人。

慕勉螓首微垂,似是午夜蘭花所化,衣際間全是幽幽的香,他情不自禁往那雪白的玉頸烙下一吻,滿是撒嬌的語氣:“怎麼辦,一瞧見你,我就變得更想你了。”

慕勉推開他靠近的俊容,潑起冷水:“那我還是離開好了。”

燕豐璃明知她在氣自己,卻還當了真的收攏手臂,環得她更緊:“小勉……”

“嗯。”

“小勉、小勉、小勉……”

他叫個沒完沒了,慕勉無奈且忍俊不禁:“怎麼了?”

燕豐璃沒有立即回答,反而過去許久,才問:“小勉,你什麼時候肯嫁給我?”

聽他又提起這個問題,慕勉身子輕微一震,緩緩張口:“之前不是說過了,我現在還在山上學藝。”

“那要幾年?”燕豐璃哄她一樣,握着她的小手笑道,“你看,你嫁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讓你不愁吃不愁穿,不必再做那些臟活累活,不用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害我擔心,至於我父王,反正將來王位也與我無關,父王又一向寵愛我,只要我多求求他,他肯定能同意。”

他說了一大堆,慕勉僅是淡淡一莞:“好了,別鬧了。”

他問:“你是不是怕你師父知道後會生氣?”

慕勉顯然不願多談,格外安靜。

偏偏燕豐璃繼續嬉笑着講:“有句話不是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果我到獨悠谷拜訪你師父,提及咱們倆的事,先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這自然最好不過……”

慕勉不禁道:“燕豐璃……”

燕豐璃恍若未聞,仍舊自顧自言:“如果你師父不同意,我只好擇日登門拜訪,再到你們慕家提……”

“燕豐璃!”像是觸及體內某根隱秘的神經,慕勉失聲打斷他,面色泛起不正常的蒼白,“別說了,好不好?”

燕豐璃像被她唬住一樣,睜着眼,傻傻地瞧着她。

慕勉撇過臉,鬆緩下語氣:“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無關他是王室子嗣,也無關他們如今的關係,而是想到將來,她腦中一片迷茫,既無**,也無希望,就像一個醉生夢死的人,糊裏糊塗的過日子,直至耗盡了生命。

燕豐璃在旁分辨着她的眉目神態,袖中攏緊的掌心分明被指甲刺得生痛,唇角卻在微微上揚,呈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來:“好,我不說了。”

氣氛忽然變得岑寂,慕勉有些透不過氣,起身想去窗前,卻被燕豐璃一把拉住胳膊,倒在了軟榻上。

慕勉不遑反應,他已經壓下來,滾燙的唇宛如悍然火烙,吻得她一陣失神。

她沒再抵抗,任他的吻一點一點加重,彷彿彼此沉墜於潭底,被他不斷汲取着肺里的呼吸,而她終要溺水窒息。

當這一記深綿的長吻結束后,燕豐璃又開始去舔啃她的頸項與鎖骨,細細密密,不肯錯過每一寸肌膚,那種感覺好比小蟲子的叮噥,蟄居身上,酥麻刻骨。

“你怎麼了……”比起以往,今天的他格外熱情,慕勉止住他已是探入褻衣的左手。

可甫一開口,雙唇再次被他狠狠封住,慕勉只覺頭暈目眩,不由得閉上眼睛,耳畔響起他輕如囈語的呢喃,像是江南的綿綿細雨,化入她身,纏綿進了骨子裏:“小勉,我喜歡你……是真的……我喜歡你……”

慕勉心口似被什麼揪扯了下,手指在那刻失力,而他的動作果斷堅持,快速剝落掉束縛在她身上的一件件衣物,寒意侵襲之下,那無暇**愈發白里透明,兩朵雪擁簇綻的紅梅,更散發出一層迷人的嬌艷,他埋首其間,愛纏品味。

慕勉意識迷離,最終淹沒在他排山倒海的狂潮里,與他密切融合。

密織珠帷內,蜂蝶交尾,翻波滾浪,細細的汗水滑落,催着嬌人吟。

身體彷彿死過一次次,又重生一次次,他在她體內攪騰,佔據她的心與魂,讓她身不由己,情到灼處時,他總是忍不住喚她:“小勉……小勉……”

慕勉青絲顫晃,隨他激烈的律動上下顛簸,每當這個時候,她才會感到徹徹底底的鬆弛,不用思考,不再害怕午夜夢回有誰的影子出現,更不會孤獨的一個人,像小蝦米蜷縮着,冷到成冰。只為換取這一刻的遺忘,她寧願一輩子活在罪責之中。

長夜漫漫,冷月如鉤,更漏發出寂寞的殘響。

慕勉起身掀開帘子,不料床上那人已醒,披着烏檀長發,意態慵懶地從后抱住她,臉貼在她的背上。

“我該走了。”慕勉淡淡道。

“還不到四更……”溫存過後,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含着磁性,夜間聽來出奇的好聽,其實身心俱疲,但他捨不得睡,就怕一睜眼她就消失了,吻着她白皙赤露的肌膚,“再多留一會兒……”

慕勉嘆氣:“我不想被人發現。”

燕豐璃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鬆開手,側身支着腦袋,看她拾衣穿上。

一枚綉物不小心從袖口裏滑落,慕勉剛一彎腰,卻被他手疾眼快地撿起來。

“這是你新繡的荷包?”他眼睛一亮,像發現寶貝似的,拿在手中把玩。

慕勉怔仲下,爾後回答:“有一段時間了。”

“唔……好香。”他湊在鼻尖嗅了嗅,笑眯眯地朝她撒嬌賣痴,“送給我好不好?”

慕勉問:“你不是有一個了嗎?”

“那個是用來當物證的。”燕豐璃翻看上面的冬雪臘梅圖案,越瞧越喜,口中卻在抱怨,“唉,你還從未主動送過我什麼東西呢。”

“這個不行。”發覺他要收起來,慕勉很快阻止,嘴角緊抿了下,告訴他,“這裏面有麝香。”

她不打算隱瞞他,也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香料里由七種花材組成,其中摻雜着麝香,常人不仔細聞很難察覺,是她當初找紀展岩特別調製的。

今日被發現,她選擇實話實說,是因為她知道,他能懂,以他們現在的關係,根本不需要一個孩子的存在。

聽完她的話,燕豐璃臉色突然有點慘白,握着那荷包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幾乎連呼吸都沒有。

“是嗎……原來是這樣。”半晌,他終於恢復清醒,笑道,“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他神態如常,除了方才那一瞬,邪魅的臉容依然慵懶含笑,慕勉垂落眼帘:“我不知道該怎樣說。”

燕豐璃將荷包還給她,撩開發絲,輕輕吻下她的臉:“小勉,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瞞我。”他沒再多問,“時辰不早,你回去吧。”

離去前,慕勉聽到他隔着幽簾,聲音虛渺得彷彿從月色里傳來:“其實,我曾經想過,如果有朝一日我們有了孩子,他會長得像你,還是會像我……”

慕勉一言不發,不知該怎樣回答。

帘子裏,他低下頭,喝醉了酒一樣,用手捂着臉笑:“當然,我不過是想想……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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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裹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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