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潘德拉克會戰(二)
“噔噔噔”
馬蹄踏在石頭裸露出的草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一行十餘騎庫塞特輕騎射手緩慢的踏入這片略顯陰暗的峽谷。
拔都望着兩邊高大的山巒,太陽光勉強斜射進來一點,卻又在高聳入雲的雲杉木陰影下被吞噬殆盡。
“這裏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拔都心想。四周的樹林影影綽綽,似有鬼魅遊盪。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峽谷突然顯得格外的寂靜,四周沒有一點聲音,只有偶爾風吹動樹葉摩挲的聲音和馬蹄噔噔噔的刺激着人的耳膜。
“等等,頭領,這裏不太對勁。”
拔都衝著呼魯那格小聲說道。呼魯那格抬起手,十餘騎即刻停下,四周頓時更加寂靜。
“怎麼了,拔都。”
呼魯那格回頭問道,多年來在草原上生活狩獵的經歷讓他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安,但又說不上問題出在哪。
拔都一夾馬腹,來到呼魯那格身邊,拿着手中的馬鞭指了指幾處地方。
那裏,大片青草有着不太明顯的傾倒痕迹。
呼魯那格順着拔都所指的方向一一查看,青草倒伏的痕迹一路延伸到他們來時走過的地方,這意味着他們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
呼魯那格使勁保持鎮定,他來到拔都身邊,努力控制着聲音讓它聽起來沒那麼顫抖。
“我們,走,走過了?”
拔都沉默着,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呼魯那格驅使着馬兒上前,來到一眾輕騎身邊。全力壓制着自己的顫抖道
“這裏沒有任何異常,我們回去。”
眾騎兵聞言便調轉馬頭,朝着來時的方向驅趕馬兒小跑起來。
兩旁的雲杉木緩緩搖曳,樹林下的陰影卻並沒有隨着樹木搖晃。
大概行進了千餘米,呼魯那格停下馬來,轉頭問道
“他們大概在哪個位置?”
拔都拿起硬木弓,拈出一支箭,將弓自頭頂向下挽出一個圓弧,拉滿弓弦。
“咻”
弓箭帶着輕微破空的聲音劃過天際,在持續飛行后落入三百米外一處草叢。過了一會並沒有反應。
眾人將馬頭對着相反的方向,緊張的注視着弓箭的射出,拔都又拿出一支箭射向更遠的地方。半晌,無數破空聲傳來。
漫天的箭雨遮蔽了太陽,讓原本就昏暗的峽谷似乎變成了黑暗的深淵。
呼魯那格的血液似乎完全凝固了,拔都見狀急忙大喊
“跑,快跑!”
隨即拔都狠狠踹了一下呼魯那格的馬匹。
眾人立刻緊夾馬腹,馬兒吃痛,隨即撒開四蹄拚命狂奔,身後箭矢如暴雨般宣洩。所幸,馬兒載着他們躲過了死神。
不知跑了多久,狂奔的眾人終於看見了烏瑟萊姆堡城外的營地。
“是庫塞特的斥候們吧?我是軍團長的副官。”
營地此時顯得有些喧鬧,一位身着鑲釘硬皮甲的帝國人帶着幾個僕從站在馬廄旁,看見呼魯那格一行人隨即熱情的上來迎接。
“快去稟告軍團長,烏瑟萊姆峽谷有敵人埋伏!”
呼魯那格看見此人,隨即激動起來,顧不得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便跳下馬衝著那人說道。
“什麼?”
男人顯得有些震驚,隨即表示
“沒問題各位,我會向軍團長詳細稟告此事的。各位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說完男人指示着幾個手下將一行人送去休息。
顛簸這麼久,眾人都有些累了,於是紛紛進入營地休整。呼魯那格拿起水囊一陣猛灌,將水囊裏面的水一飲而盡之後衝著拔都喊
“今天可真是驚險,那些兔崽子真會躲。”
呼魯那格抹了抹嘴,
“拔都,你小子生了一副鷹的眼睛,能看見那群鬼魅一樣的傢伙,薩滿說這是長生天的恩賜。”
“也不全是看見的,”
拔都撓了撓頭
“我們走過的那段路太安靜了,之前還能聽見鳥叫什麼的,可就是那裏,那一段路,太安靜了,所以我就起了疑心。”
“哈哈哈哈哈,夠機靈,這次給他記頭功。”
呼魯那格吩咐書記員道
“並且你還救了我一命,拔都。”
呼魯那格笑着看向拔都
“我有一匹不錯的馬,是一個阿薩利格的怯薛送給我的,它現在是你的了。”
“謝謝頭兒。”
拔都興奮的說道。按兀兒渾汗定下的獎懲制度,斥候發現敵人埋伏,經過查證核實的,獎品是一套護心鏡布面甲和一把長刀。
阿薩利格馬就更不用說了,作為整個草原最快也是最為耐久的馬匹,帝國的馬市上,一匹阿薩利格馬甚至能賣出萬餘第納爾的高價。
看着身上簡陋的護身皮甲,拔都頗有種即將發家致富的快感。
……
“庫塞特斥候回來了?”
加里俄斯看着掀開營帳走進來的副官,開口問道
“那群騎馬的野蠻人怎麼說?”
“是的大人,他們已經稟告了皇帝陛下,烏瑟萊姆峽谷並沒有埋伏,陛下考慮到遲則生變,希望您能帶領輕步兵團先行趕往高地,確保巴旦尼亞人接下來不會進入峽谷埋伏,由阿塞萊人同弓箭手一起押送輜重沿着您的道路前往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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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彎腰彙報,身上的甲片嘩啦啦的響動。
“嗯,既然沒有埋伏,那必然是越快越好。”
加里俄斯收起手上的捲軸,拿起一旁的頭盔
“告訴輕步兵團,即刻出發。”
……
“嗯,是不是有些冒險了?”
烏瑟萊姆堡內,老皇帝看向下方身披填充布甲的士兵,這人他見過幾面,似乎是加里俄斯手下的衛兵之一。
“軍團長說恐怕遲則生變,而且如果沒有樹林掩護的話,正面對敵軍團長有信心憑藉地形與巴旦尼亞人周旋,等待後續部隊支援。”
士兵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嗯……那好吧,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
涅雷采斯皇帝略一點頭。揮手讓士兵退了下去。
……
“頭兒,咱們是不是說漏了一件事?”
拔都似乎想到什麼,扭過頭問呼魯那格。
“什麼?我有些累了,你說什麼?”
呼魯那格看向拔都,使勁想站起身來,但似乎非常吃力。
“就是……額……”
拔都也感覺到頭昏眼漲,他跌跌撞撞的想走出營帳呼吸新鮮空氣,但是終於倒在了營帳門口。
“我們,好像,沒告訴軍官,他們的設伏點,離這裏的……距離……”
拔都倒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喃喃着。
……
“巴旦尼亞的動員速度真是一團漿糊。”
加里俄斯望着烏瑟萊姆峽谷兩側高聳的山林,嘲笑着巴旦尼亞人的無能。
“卡拉多格真是無知,如果是我,即是只動員了自家部隊,也要來這找個地方埋伏上一波的,哈哈哈哈哈哈。”
“咻咻咻”
未等加里俄斯嘲笑的聲音落地,漫天的錐頭箭矢便先於他的笑聲落下。
加里俄斯被箭矢從笑聲中喚醒,他急忙下令
“所有士兵,就地舉盾,拱衛!”
說罷他忙不迭從馬上下來,舉着盾牌迎着箭雨小心翼翼的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只見兩面的山坡上,無數巴旦尼亞的菲奧娜弓手在樹林陰影的庇護下肆無忌憚的向著峽谷內的帝國軍隊宣洩箭雨,黑壓壓的巴旦尼亞士兵佈滿了整座山頭,一眼望不到邊。
被箭雨壓制着的加里俄斯心中問候了庫塞特斥候們無數遍,目前的處境已經不能再糟糕了,加里俄斯大聲命令着士兵們圍成圓盾陣型,並且緩慢向山谷口移動,但是這時從山坡上衝下來無數手持戰鐮的士兵,他們怒吼着,怪叫着沖向薄弱的輕步兵陣地。
“朱庇特啊!”
加里俄斯絕望的命令士兵舉起武器反擊,但是箭雨洗禮過後的士兵早已搖搖欲墜,如今面對着身形高大,塗滿戰紋的巴旦尼亞士兵,求生的本能壓過了反抗的慾望,士兵們紛紛拋下盾牌,四散逃命。
“回來!回來!舉起武器反擊!”
加里俄斯看着四散奔逃的士兵心中欲哭無淚。
加里俄斯似乎忘記了徵召兵的士氣本就不高,如今面對着聞所未聞長相恐怖的敵人士氣更是低落到谷底,根本不可能像職業軍人一樣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和防禦。
“大人!大人!快跑吧,再不跑就沒命了!”
身邊的衛兵連忙拉着加里俄斯狂奔。
似乎是上天庇佑,忙於追殺逃竄士兵的巴旦尼亞人無意中露出了一個缺口,這也給了加里俄斯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活命的機會。
追殺從晌午一直延續到日落,吼叫聲,哀嚎聲逐漸歸於平靜,巴旦尼亞士兵割下帝國人的頭顱作為他們的戰利品,整個巴旦尼亞部隊都陷入了一種勝利的亢奮之中,他們怪叫着,手中提着帝國人的頭顱,跳着詭異,奇怪的舞步。
徘徊在峽谷上方的禿鷲等到了他們的機會,參與進這場盛會之中。遵循天葬儀式的巴旦尼亞人並沒有掩埋屍體的習慣,或許帝國人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同巴旦尼亞人一起進行了一場浩大的古老儀式,以此來償還他們在此地曾經所犯下的罪行。
……
衛兵攙扶着加里俄斯跑了不知多久,他們在山林之間來回穿梭,終於,一行人精疲力盡的倒下了。
“沒,沒跟來吧?”
加里俄斯喘着粗氣,問身邊的衛兵。
衛兵似乎不想再浪費力氣說話,對於加里俄斯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
一行人歇息了半晌,逐漸感到夜晚山林的寒冷,士兵們撿來一些稍微乾燥的木材,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火焰稍微溫暖了加里俄斯的身軀,他似乎終於感覺到了自己還活着。
“大人,您聽?”
一邊的士兵似乎察覺到一些異樣。
加里俄斯回過神來,看向周邊的密林,黑暗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一點點的吞噬着眾人的勇氣。
“熄火,快,扒灰把火熄滅!”
加里俄斯急切的下令。
眾人熄滅火堆,可是那種詭異的不安依舊縈繞在眾人的心頭,如同詛咒般揮之不去。
加里俄斯的心中一個聲音在急切的告訴他快跑,快跑,終於,在那種詭異的低語呢喃下,加里俄斯帶着眾人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這裏。
“前面是峽谷底!”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個士兵突然興奮的說道。
“小聲點!巴旦尼亞人有可能沒走!”
加里俄斯小聲的警告這個士兵。
聞言士兵瞬間安靜了下來。在一番偵查確定巴旦尼亞人不在這裏了之後,一行人在山坡上順着可以看見的山谷底部小心的彎腰離開。
“大人?這裏有具屍體!”
加里俄斯順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具巴旦尼亞人的屍體倒在眼前。
“頭部中箭,大人您看。”
士兵拔下插在巴旦尼亞士兵頭顱上的箭矢,遞給加里俄斯。
“弓箭?”
加里俄斯聞言有些疑惑,按照地圖,這裏離遇伏的地方隔了好幾里路,怎麼會有巴旦尼亞人的屍體?況且,弓箭?自己帶領的輕步兵軍團可是連一名弓箭手都沒有。
加里俄斯接過弓箭,藉著微弱月光查看着這支箭矢。
月光下的箭矢展現出來了他的全貌,加里俄斯看着它,愣怔着,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一支做工比較粗糙的箭矢,尾端的羽翼是不同於帝國三羽翼的雙羽翼,箭頭是尖細的錐形三棱頭,箭頭因為血肉與盔甲的磨損,已經有些變形。
加里俄斯知道這種箭矢。
那是一支草原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