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臟髒的才安全
二娃一醒來就聽到這一句，喃喃道：“兩百文，我的命，不值兩百文。”
“來了。”孫大夫沒等夏初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夏初跟在後面，來的病人是個老人，胳膊耷拉着。身邊一個中年人攙扶着他，一看到孫大夫就喊：“大夫快幫忙看看！我爹手斷了！”
“過來坐下，別急。”孫大夫疾步過去，順着手臂一摸，“沒事，脫臼了。好了，你動一動手。”
“哎喲，真的好了。”老人緩緩動着手臂，滿臉欣喜。
“太好了，多少錢？”中年人大鬆了一口氣，脫臼可比骨折好太多了。
“兩文。”
真便宜啊！夏初感慨道。
送走那對父子，夏初把兩百文給了孫大夫。“大夫，一定要治好我哥哥啊，他還那麼小。”
“還真有？”孫大夫驚訝的看向她，又被她的話逗樂，“他還小，你比他還小呢。保管給治好，我開個藥方，你……”孫無思看着眼前女孩這一身，顯然是附近乞丐窩的，家裏不一定能熬。他嘆了一聲世間疾苦太多，溫聲道：“你們每日早晚來拿葯，我這邊幫你們煎好。”
夏初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多謝大夫！”
孫無思摸了摸他的腦袋，“行了，把人帶回去。這一盒葯拿回去，給他擦外傷。路上慢些，莫再添了傷勢。”
“好，好，謝謝孫大夫。”王奶奶連聲道謝，又讓大力去抱二娃，走慢些。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剛回來的大娃，大娃看着二娃無聲無息的躺在大力哥懷裏。心彷彿都不跳了，“二娃！二娃！”才喊了兩聲，他臉上已經佈滿了眼淚。
“大哥！沒事！別急！我們剛看了大夫！二哥好好的！你別慌！”夏初抱住大娃，急聲安撫。
“看了大夫？哪兒來的錢？”大娃有些懵，這才發現大家的神情並不悲傷，是自己太過心急沒有注意。
窩棚里的人聽到動靜，紛紛伸出腦袋看熱鬧。夏初環視一圈，小聲湊到大娃耳邊，“大哥，我賺了錢，我們有錢了。”隨後又大聲道：“我跪着求孫大夫好久，他才給了一點葯。”
大娃同樣注意到那些眼睛，沒再多問，只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夏初心疼他這麼點孩子天天出去受人白眼，“下午還要去的，你別出去了，在家裏看着二哥，我會帶吃的回來。”
大娃不贊同，“那怎麼行，要大哥幫忙嗎？”
夏初轉念一想，大娃每日奔波已經習慣了，突然閑下來會無所適從。“那大哥跟我一起去吧。”
將二娃送回窩棚，夏初去了王家，和王奶奶一起把錢都拿了出來。
買餅十四文，醫藥費兩百文，加上剩下的二十一，王奶奶那邊的一百零五，就是三百四十文。還有不足一兩的碎銀，算八百文，總共一千一百零四十。
“天爺！”王奶奶捂着嘴，太多了！“這，這……”
王小聰凝視着夏初，他跟我們都不一樣，說不定能帶他們走出這裏！“奶奶，這塊碎銀是別人給小六的賞錢，我們不要，剩下的對半分了吧。”
“哦哦，是這個理。”王奶奶還有點回不過神，看着桌上的銅錢發愣。“那，那……”
“我來分吧。”王小聰不會算數，將錢攏到一起后，你一枚我一枚的分。
“額，”夏初看着王小聰，“要是相信我，我來分。”
“好。”王小聰收回手。
夏初數的時候就知道不夠了，“因為我花了兩百一十四，這裏的錢不夠給你們的，不如我們下午賣了花，晚上再來分吧。先記上三百四十文，等晚上的拿回來一起算。”
“好。”王小聰點頭，“錢不能放家裏。”
“奶奶拿着吧。”夏初收好自己的一小粒銀子，終於有錢了。“我先回去了。”
“好，休息一會兒。”王奶奶笑着送她出去。
夏初還沒走到門口，又被人攔住了。來人是個歪着腦袋的男人，一雙三角眼笑得眯起來，透着一股讓人反胃的淫邪。“喲，這是誰啊？這小臉真不錯。”他一邊說著，一邊靠近伸出手，想摸摸那白嫩的小臉蛋。
“滾開！”夏初後退兩步，厲聲呵斥。她深知這種人不能給一點好臉色，否則一定會得寸進尺。
“歪頭！你幹嘛！想打架！”大娃從窩棚里衝出來，一把將夏初扯過去，惡狠狠地盯着歪頭，“小六回去。”
歪頭吃過大娃的虧，這孩子別看才到他胸口，打起架來跟瘋狗一般。他目光追尋着那小矮子進了窩棚，心裏嗤笑：有本事你一直守着。“爺不跟你計較。”
“我弟弟要是出了事，我一定要你的命。”大娃死死盯着歪頭，腦子裏甚至在想不如把他提前打死，免得妹妹受了什麼傷害。
如有實質的殺意從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眼睛裏迸發出來，歪頭打了個冷顫，立刻收了剛才的心思，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窩棚。他還想多活幾天，算了算了。
大娃轉過身，看到弟弟妹妹，眼神又重新溫暖起來。尤其看到妹妹遞過來的燒餅，更是心軟，“你吃吧，大哥還不餓。”
“我吃了，一人一個呢。”夏初想說賣花的事，但這窩棚不隔音，被其它人聽見了起了壞心就完了。
“我也吃了一個，一整個。”小五壓低嗓子小聲道，語氣里全是滿足和開心。
二娃已經醒了，躺着由小五給他喂餅。他目光在哥哥弟弟妹妹身上一一梭巡而過，像是不舍。
一個餅不足以填飽半大少年的肚子，但大娃也很久沒吃過這麼多東西了。他滿足的拍了拍肚子，感覺更有力氣了。“二娃，你被誰打的？”
二娃搖搖頭，“不認識，是個富家小姐。我只是路過，她說我又臟又臭，污了她的眼睛，就叫家丁打了我一頓。”
夏初聽完感覺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腦子，氣得不知道說什麼。
這算什麼？
大娃倒沒那麼生氣，他經歷的更多，此刻只是沉默。
“她憑什麼亂打人！”小五跳起來，像籠中的困獸般在屋裏走來走去。
“因為，乞丐不算人啊。”二娃慘笑一聲。
夏初心中一片悲涼，她咬了咬牙，“我們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的！”
“小六，你要離開。如果有辦法，你一定要走。”二娃看着妹妹乾乾淨淨的小臉，更是擔心。“臉不要洗那麼乾淨，臟髒的才安全。”
說完他看向大娃，“大哥，你別總是緊着我們，你自己也要吃點東西。還有小五，小五，”他哽了一下，眼淚從眼角滑落，說不下去了。
“二哥，你怎麼了？”小五湊到他身邊，擔心的幫他擦掉眼淚。
二娃的話像交代遺言一樣，夏初心裏有些不安，“二哥！你可別做傻事！等你好了我們去賺錢，我們吃好吃的。”
“二娃，你會好的，別亂想。”大娃摸摸弟弟的頭，這是跟他最久的弟弟了。
“沒有，我就是忽然有點疼。”二娃擦了擦眼淚，扯開嘴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