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狴犴 圜懲之律

“咕吱！！”

隨着最後一隻感染體倒下，幽藍的環境重新歸於寂靜，幾隻熱帶魚透過玻璃罩，打量着不請自來的“客人”。

“清理完畢，雷達範圍內已經沒有除友方單位外的活動信號。”

“生命探測儀運轉情況如何？”

“掃描數據已上傳。”

長官低着頭，看着終端里的成像標記，但是在生命探測儀的探測範圍內有多處障礙物的阻隔以及冗餘信號的干擾，無法對特定目標進行精準定位。

“監視器權限的駭入情況如何？”

………回蕩在此的只有士兵走動的聲音。

“監視器的情況如何？”

長官不由得加大音量。

“你別踢我啊！”

隱約能聽見隊伍末端傳來的嘀咕聲，這樣的配合屬實糟糕，長官也不禁嘆了一口氣。駐守西爾維斯海洋博物館的任務是在上官那場悲壯的戰役結束后的一個月內發佈的，導致會有一些沒什麼經驗的新兵加入並一同被派遣。

“什麼，長官在叫我？！”

長官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第三次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監視器的駭入情況如何？”

“報…報告長官，對監視器的駭入行動暫未完成。”

隊伍後方傳來有些慌張的聲音，一名看起來有些年輕的解構體體正緊盯着終端屏幕，手指片刻不停地操作着。特製終端上刻着他的代號：竊者。

“這裏的安保系統並沒有使用繁榮時期傳統的加密方式，想要直接從外部破解有些困難……請再給我十五…不對，十分鐘！”

“不行，時間太長了，大家或多或少受了傷，這已經是第五次感染體襲擊，無法預測下一次是什麼時候。從管理室的內部線路進行駭入需要多長時間？”

“報告長官，如果是走內部線路，我可以直接接入病毒程序重置系統權限。”

“任務目標變更，優先前往管理室直接接管權限。以及，‘報告長官’這種訓練時的習慣不要帶到任務中來。”

“報……是，長官。”

幾日前他們察覺到了督察範圍附近人類的異象，進一步發現了被異格者誘導的赤潮崇拜團體，就是可惜趕到的時候一部分人只剩下屍首，而且似乎是自願被斯科瑞侵蝕，觀察不出一絲痛苦的表現。而被救下的人也或多或少有些瘋言瘋語。

目前他們還在不斷勘察，試圖尋找倖存者。

“明明我記得‘西爾維斯’留在地球的資產大多採用同一套加密方式，這種情況確實是第1次預見。”

“說不定是那位突發奇想，或者乾脆異格者篡改了加密方式呢……”

聽到“異格者”三個字，“竊者”不禁打了個寒顫。觀察到此舉的“聽察”按住了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哎呀，別擔心，你這種技術人員在軍隊可重要着呢。”

子彈聲響起，槍口硝煙未散，脾氣最暴躁的隊員已經用最激烈的方式警告了還在聊天的“竊者”和“聽察”。

“你們兩個大【九龍粗口】！”

“【九龍粗口】——！來了來了！對了，我已經向上頭提交了調動申請，這次任務結束后就去你隸屬的解構體小隊，之後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立這麼標準的flag嗎？唉…”

“竊者”嘆了口氣，迅速收拾好終端。而無意間抬頭望去，生態魚缸中的熱帶魚正安靜地盯着前來執行任務的軍方小隊。即便是到了今天，製作繁榮時期的古董仍然在良好的運作。

沒來由的，“竊者”內心涌過一個疑問，在這些熱帶魚的眼裏，他們是不是另一群困在玻璃缸之外的異類。

那個赤潮崇拜組織的成員堅信亡者會在赤潮中得到重生，因為它保留着吞噬的記憶、數據與意識，而那些赤潮虛影也被他們視作生命的迴響。

生命形態與棲息環境的大不相同，帶來交流上的隔閡，就像生活在水中的魚不能理解人一樣，生活在陸地上的人也無法理解紅潮中起伏的生命……

[不對，怎麼會有魚？！]

設施自然可以維持運轉，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無人照看的魚群能夠存活幾十年之久。這本該是一座光鮮亮麗的墓室，那麼在墓葬之中堆砌的應該只有早已腐敗的屍骨才對。

“他”脫離了隊伍，慢慢朝一直盯着自己的魚群走去，隨着距離的拉近，魚群也逐漸匯聚了過來。

數以千計的魚體一側貼在到了玻璃罩上，像是巨大昆蟲的複眼，空隙又被填以五彩斑斕，像是滑稽的丑角。

數百隻眼睛隨着“竊者”的步伐慢慢轉動，數百隻魚眼宛如某日“夢境”中的“碎鏡”，而在那之中的“竊者”慢慢膨脹、扭曲、變形。

隨着水波的擾動，魚眼中的“自己”像是像是灌了不少氣的氣球被扎一般飛速塌陷，“骨”、“血”、“肉”彷彿全部被剝離、吞噬，只剩一張薄薄的“皮囊”在海水中沉浮。

“…………”

腳下已經沒有了知覺，勉強維持了站立姿態的物體正在靠近分離水與空氣的玻璃罩。可是，控制不住的歡愉感一齊湧入感官。意識似乎要從牢籠中脫離，飛向自由的天空；軀體也要掙脫鎖鏈，長出翱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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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靠近一些會…………

“狴犴！！！”

“唔………”

沉入泥沼的意識被喚醒，自我印象逐漸凝實。腳下是已經蒙塵的殘骸，胸口明燈和頭頂龍角的微光正逐漸走向熄滅，視覺模塊上的虛影也漸漸溶解在空氣中。

“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不適感嗎？”

稍微校準了一下視覺模塊，將虛影帶來的影響消融。天吳正站在狴犴面前，而在他旁邊則是一名人類，更遠處還有此次一同行動的睚眥和其他成員正在周圍警戒。

“我沒事，方才是指揮官強行中斷了‘溯源’的運作嗎？”

黎玥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隨後，看着狴犴的龍角皺起了眉頭。

“你的意識海信號出現了劇烈波動。所以我才這麼做。”

這時狴犴才發現，兩人的意識正通過特殊的線路緊密連結在一起，之前意識海的偏移程度竟然已經嚴重到讓自己會忽視這件事了嗎？

“及時而準確的判斷。”

狴犴搖搖頭，試圖將腦中曾出現過的幻覺徹底甩出體內。望向只放置了些許仿生魚的巨大魚缸，狴犴更加肯定了在最後看見的數千隻熱帶魚只是虛假的幻象。只是，那日的夢境竟與此這般相似，確也讓狴犴心頭一顫。

“現在沒事了，指揮官，解開深度連結吧。”

“嗯。”

照做后，彼此都調整了一下情況。

“這個裝置造成意識海偏移的風險比‘天闕’大太多了。狴犴，盡量減少使用。”

“我也贊同天吳的看法。”

“……………至少這一次，我們得到了大致的使用時限。出發前我問過祖昊焱和……負屓………”

狴犴面露一絲難色，後方的睚眥也別過頭，不曾看他一眼。在“舊友”在時，狴犴總會有那麼幾分不自在，始終是若即若離的狀態。

“及時進行深度連結對意識海進行穩定，就不會出現意識海偏移的後果。”

“不要冒不必要的險。”

“指揮官，你大可不必擔心，我自有把控。”

“……………”

大家默不作聲，短暫的休整結束，任務也要繼續。只是，狴犴的機體和意識，始終處於較高負荷之下，這樣的狀態，讓黎玥和天吳相當擔憂，自然還包括幾個僅有的“監兵小隊的熟面孔”。

……………

數日前……

運輸機內的氛圍稍顯沉悶，大部分刑部的成員以及額外申請前來的睚眥都一言不發，少數人也只是低聲交流幾句便恢復了沉默。

長達一天的運輸機旅途着實不怎麼好受，畢竟太過沉悶。

這裏面有相當一部分是黎玥與天吳沒見過的生面孔，作為被戲稱為“與刑部打交道最多的執行部隊”，監兵小隊幾乎認識所有有一定工齡的刑部員工。那麼這些大概就是加入刑部的新人了。

不過，這些都不怎麼讓他們意外。畢竟領隊的那位才是最吸引他們眼球的存在。

“狴犴，這就是你的新機體？”

由作為刑部主負責人的狴犴擔任隊長合情合理，不過這台機體卻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樣貌，雖然國君早已告知他們狴犴以新機體的狀態參與戰鬥，但真正見到還是很意外的。

“機體名：圜懲之律，是科學理事會研發的第二台特化機體，一般情況下的安全性沒問題。還有，祖昊焱讓我把這個給你。”

從狴犴爪子中遞過來的，是有些眼熟的連結發信裝置。

“這是剛剛改進完的深度連結裝置？這台機體的使用需要這個嗎？”

“先把安全帶系好，我會解釋的。”

……………

“‘溯源’？”

“是的，這是‘圜懲之律’機體使用的最核心技術。”

這個裝置是由狴犴胸前的明燈和頭頂的龍角組成的，可以幫助他還原出一片區域過去發生的事情。

不同於監兵小隊此前使用的“天闕”系統，“溯源”解讀信息的載體不是現場遺留的完整電子設備，而是……斯科瑞，它通過解讀斯科瑞中存儲的信息，而後導入強化升級的“天闕”系統進行解讀。

而且狴犴的圜懲之律機體本身也可以直接使用“天闕”系統進行解析，可以說當下的狴犴擁有目前最強的信息收集和分析能力。

但是………

“這對意識海的負擔會很大，甚至達到偏移的程度，對吧，不然祖昊焱也不可能讓黎玥拿着這個了。”

天吳雖然不理解“溯源”的運作原理，但是要解讀斯科瑞中的信息顯然不是在終端上打開文檔這麼輕鬆愜意的事情。

“運行超過一定時限后，如果沒有及時進行深度連結進行穩定，那麼意識海將會永久偏移並損傷。而且……對於指揮官的連結負擔也會更大。”

“……………所以你是乾脆把這次任務當成‘溯源’的測試了，是嗎？”

芸生晝的研發也不過是四個月前的事，這台機體的完工很有可能是在最近一個月左右才完成的。而且一系列的調試與試運行就算再怎麼壓縮也需要二十多天的時間。

“是，畢竟沒有合適的試驗場地，所以這次也是個不錯的時機。”

黎玥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曾經的“芸生晝”帶來的痛苦回憶一一湧入腦海，指甲幾乎要透過手套刺入掌心。

天吳把尾巴放到黎玥身邊，狴犴也別過頭去。

“狴犴，你別學國君大人喜歡下險棋。”

良久，黎玥才憋出這一句話，嘆了口氣后才將談話的重心轉回任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