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近在咫尺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大部隊離開保育區的三十二個小時后……

少女終於拖着斷裂的腿，再次回到了這裏。

上官溪：“…………”

幾度想要出言，卻被那唇邊的顫抖堵住了聲音，比起腿部的疼痛，胸口更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墜得生疼。

無論她確認多少次，眼前的少年都已經變得冰冷，絕無一絲生氣。握着那雙早已冰冷的手，滴滴淚水不斷墜落。

午後的陽光仍舊肆意揮霍着煞風景的溫暖，微風闖過天井，空蕩蕩的毫無生機的建築成為了它們的田徑場。

通往自由的出口近在咫尺，困於此地的人卻寸步難行。

上官溪：“……我…我什麼都……”

這些天壓抑在心中的悲痛早已積攢到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她再也無法收攏，只能在轟然決堤的情緒中憎惡自己。

瘦弱的田園犬還在死去的主人身邊打轉，不斷舔舐着他早已凝固的血，但…傷口早已不會再癒合。它回過頭，用鼻子蹭了蹭上官溪的手臂，示意她使用那捲繃帶。

上官溪：“………”

白色的身影低下頭，凝視着手中的物品，那是31個小時的奔波中得到的額外饋贈。

就在一切還能挽回之時……

繞過無數坍塌和阻隔，突破感染體和異合生物的包圍，兩輛救援車在超載運行中行駛了13個小時，這才進入7365號城市的保育區。

確如情報所言，這裏的武裝拾荒者絕非友善之輩。

武裝拾荒者首領：“滾出去！這裏不接受任何解構體！”

無數槍口對準了他們，無論是解構體還是他們身後的人類。當然，徒勞無功……

在充分的武力“交流”之後，他們的首領才同意和解構體們進行“友好”談話。

7365號城市原本是沙褶遠程投資進行的項目，這些武裝拾荒者按照承諾參與了建設，最後沙褶帝國卻將它拱手讓給別人。

“驅趕”的理由則是“條件有限，要讓給更需要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是受害者。

在雙方都靜下來交談了各自的情況，哪怕對方面對共存的好處仍舊固執己見，但7361號城市的異合生物狂潮最終讓他們妥協。

作為交換，除開監兵小隊外的所有解構體都要駐留在此，為7365號城市保育區偵測和防衛可能到來的異合生物狂潮。

武裝拾荒者首領：“既然情況屬實，我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堅持，但我們只能優先顧及自己。帶傷員進來吧，別忘記承諾。”

上官溪：“請放心，我們絕不會食言。”

安頓好傷員和難民，將7365號城市保育區交給了摶象等人後，監兵小隊再次起身返回了7361號城市保育區。

……

可是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早已不是7361號城市郊區相對平坦的荒野，而是赤紅色的絕望：洶湧的，足以圍住7361號城郊的赤潮。

唯一還能鬆一口氣的是，保育區位於較高的位置，還沒有被淹沒。

天吳：“目前的情況來看，不能硬闖，我嘗試能不能帶你們飛過去。”

塔倫：“大哥試試，如果不行就只能走地下通道了。雖然不出意外的話，還來得及。”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最多只需要三個小時就可以安全越過赤潮，返回此處。

可世上…從不存在如果。

以隊長目前的情況，光翼無法支持長距離運輸甚至啟動后能否支持天吳本人飛行一段時間都是問題。而失去了指揮官權限，他們也無法得知人形生物目前在哪個城市。

當他們出現在上官溪的感知中時，他們這才注意到那兩個象徵絕望與災厄的存在早已來到了此處。

未確定人形生物·男：“………”

未確定人形生物·女：“………”

上官溪：“他們正準備穿過赤潮……就快靠近保育區了。保育區里還有卡安老先生和偌婭夫人，王榮王雨和大黃也在那裏！”

天吳：“必須阻止他們！”

塔倫：“目前的我們沒辦法直接穿過赤潮，等到繞路就來不及了！”

天吳和兩位隊員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以此避免他們進入保育區。

塔倫站在赤潮邊緣，用狙擊槍對着近四公裡外的人形生物連開數槍，子彈並沒有直接命中他們，塔倫現在的狀態，遠距離的精確攻擊對他來說似乎有些吃力。

塔倫：“嘖…果然這個狀態，不行嗎…”

上官溪：“等等，他們正在轉身…朝我們這裏過來了！！！”

天吳：“只是引起注意力的話，這樣足夠了。”

塔倫：“……這些傢伙會不會已經學會…不對，應該是從某位解構體身上奪走了偵查活動信號的技術。”

天吳：“別在意這些，當務之急是分散撤退，不能和他們正面交戰！”

塔倫：“好！”

天吳：“你往右邊走，我來背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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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立刻跳下車廂，在夜色的掩護中，向著不同的方向奔跑。

似乎是覺察到三人使用了分散戰術，人形生物也停下了腳步思考數秒。隨後做出了一個讓他們並不覺得意外的決定——效仿監兵的戰術，女性未確定人形生物向著塔倫的方向而去，男性則是跟上了天吳和上官溪的腳步。

這場追逐戰持續了數個小時，天吳等人早已冷汗直流，但追逐着他們的獵人這仍舊顯得遊刃有餘。不過，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們的行為並不像是追殺，反而更近似於模仿或玩樂。

上官溪：“靠速度根本拉不開距離…”

天吳：“這傢伙根本沒有用全速……塔倫，你那邊如何？”

塔倫：“和你們的情況一樣，窮追不捨，根本甩不開。”

點開了即將靠近保育區的人形生命，卻讓他們自身陷入了無法逃離的困境。無法確保他們的“樂趣”什麼時候會消散，絕望與再次孤注一擲的想法即將代替行動力時，三人接到了九龍指揮部的通訊。

緊握住這個唯一能甩開人形生物的機會，監兵小隊同意參與第一型重明武器的正式首測計劃。

接下來的時間……就這樣匆匆捲入了炮火和刀劍的碰撞中。

………

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天吳的右半邊胸膛被撕裂開來，行動時還伴隨着夾雜着異樣猩紅的循環液滴落；塔倫的狼尾和左臂被重擊，現在只能無力地垂下；上官溪原本簡單固定的腿也因此完全斷裂，只能在天吳的幫助下移動。

等到再次折返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三人分頭行動去尋找7361號城市的倖存者，可是，吳馨和不放心她留在這裏的孟章都已不見蹤影。

上官溪支撐着身體回到保育區，滯留在此地的四人也已經離開人世。

上官溪：“…………”

目睹過諸多死亡的上官溪並未變得冷漠，反而愈發悔恨起自己的無力。

上官溪：“如果我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如果當時能帶他們走……無論是卡安老先生還是偌婭夫人，王榮，王雨，吳馨，孟章……我都可以……”

上官溪：“……但世上沒有如果……”

……

與此同時，九龍古國的研究者和決策者們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希望”所帶來的成果。

昊：“如果能給他們一個準備的時間，結果只會更好。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從不曾有過。”

祖昊焱：“……至少這次反饋的效果是很不錯的，雖然將功率鎖在了20％左右，但這份情況已經相當可觀了。”

記錄中，那象徵希望的立方體被天吳全力投向人形生物。隨後，接觸到立方體的“皮膚”便發生了潰爛，如同融化一般剝落。

他們如同人類一般發出了悲鳴，任由它掉落在地面上。重新對另一隻人形生物進行了測試，結果完全在誤差範圍內。

並且關鍵的是，武器造成的潰爛並沒有迅速癒合。這和天吳第一次使用重明武器時的情況一樣，重明武器吸收了斯科瑞病毒。

任務完成後，監兵小隊便立刻撤退。嚴重的傷勢並未成為阻止他們前進的障礙。人形生物也只是目送着他們離開，一邊檢查對方的傷口，一邊發出扭曲的聲音。

未確定人形生物·男：“——‘別管我了，別……’”

未確定人形生物·女：“——‘我不會丟下你……’”

祖昊焱：“………”

昊：“………”

蓐收：“………”

最後的記錄中，兩個未確定人形生物從周圍找來了一些工具，試着借用別的東西來觸碰面前的立方體。很快，這個被譽為“希望”的重明武器，在超負荷與石塊的雙重攻擊下停止了運作。

記錄在此終止，但根據這些情況預測，他們應該是對重明武器產生了警惕，並將這份警惕連帶到帶來它的監兵小隊身上。

昊：“初步的人類意識……”

趨利避害，甚至於可能存在的感情……

昊：“護送的人情況如何？”

蓐收：“監兵小隊營救下生還四人，犧牲六人，帶下去的物資僅有兩箱被成功回收。”

數字相當殘酷，但對於這場完全不對等的“營救”，這場以實驗為主要目的的動員，犧牲在所難免。國君等人都明白，不必要的仁慈是對更多人的不負責任，就是他們必須做出這樣殘忍的決定。

祖昊焱：“……目前能造成實質性傷害……穩定性的問題被解決了。”

終於，國君罕見地鬆了一口氣。

………

大黃：“汪！！”

正當上官的思念進一步被拉向悔恨的時候，一聲嘹亮的犬吠打斷了她。

上官溪：“大黃…………”

田園犬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乖巧地坐在上官身邊，卻一直低着頭。

上官溪：“這裏只剩下你了……”

——要帶走大黃嗎？

人群對大黃的偏見如此明顯，或許讓它自由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自由不意味着安全，遊盪在外的敵人也有可能會攻擊大黃，人類也不例外。

上官溪沒有找到答案，卻在少年的上衣中發現了一角潔白。在充滿死寂的灰暗之地，這份潔白顯得無比突兀。

上官溪顫抖着，從他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張沾着血跡的紙。

打開紙張，上官看到上面畫著一對翅膀，筆跡很深，已經穿透了紙張。摩挲着這些筆跡的刻痕，透過陽光卻發現這雙翅膀的上空出現了點點黑墨，將紙張翻了一面，少年稚嫩而潦草的筆記映入視野——

“我擔心大黃，如果你們回來了，大黃還在這裏，就把他帶走吧。

我和弟弟不后hui從車上下來，我們不想分離，也希望幫助那位被他人所救的姐姐。

看到我了，不要難過。你們能回到這裏，沒有pian我，我就很告興了。

謝謝，我走了。”

紙張的下方是那雙少年繪製的翅膀的倒映筆痕，那是一雙簡單卻又散發著光芒的翅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