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合亦離

兩輛超載的救援車在廢墟中全速行駛了整整6分鐘，但他們回過頭卻依然能看見保育區的完整輪廓。

吳馨看着儀錶盤上的行駛速度，當前僅為每小時37公里。

為了糾正這毫無意義的逃亡，她率先叫停了行駛中的車輛，從駕駛位上走了下來。

吳馨：“按照這個速度行駛，我們根本無法從異合生物的狂潮中離開。”

他看着塞滿車廂的人群，人群也一齊看着車廂外的她，同樣身為人類本應在此刻立場相同，但車上的眼睛卻大多填滿了驚恐。

吳馨：“讓他們下來，削減到每個車廂保留15人，這樣我們才能來得及離開。”

受傷人群：“15人！長官大人！！我們這裏塞了40多個人啊！！你要多少的人去死嗎？”

吳馨：“如果不這麼做，我們所有的人都要死在這裏。”

擁擠的車廂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抗議聲，在吳馨眼裏，它就像一個扭曲的盒子，上面生長了無數張多餘的嘴。

天吳：“……我和塔倫留在這裏，盡全力攔住這些異合生物，並嘗試將他們誘導到另一邊，如何？”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塔倫就表達了自己的認可。

吳馨：“憑你們？真是一點也不讓人意外。不愧是黎玥救出來的人偶。你們的天真反而會葬送了你們指揮官的命。畢竟，如果她醒來看到隊伍里少了哪一個，絕對會抓狂地想要衝出去找吧。”

吳馨：“如果你和我說你是相信你的實力，那麼我只能回答，監兵小隊的天真和傲慢真是一脈相承。”

天吳：“呵！”

天吳罕見地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那張老虎的臉加上這笑容，此刻的天吳宛如真正的死神，讓車中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慄。但吳馨卻依舊以嚴肅和厭惡相對。

吳馨：“這就是首席的指導？你們隊員懷中的那個蠢貨，就是因為錯誤地估算了自己的實力，才救下了你們這些廢物。”

天吳：“那麼換我來問你，你能站在這裏歸功於誰？如果不是這個你口中的‘蠢貨’，我們不會站在這裏，你就更不必說。”

吳馨：“所以，你們就要捨棄指揮官好不容易保住的生命去救這些毫無價值的難民？”

上官溪：“沒有生命會是毫無價值的？團結於此，跨越災難。恐懼與困難不是我們逃離的借口。”

吳馨：“……”

從很早以前，孟蒼小隊就因為使用戰術和利益最大化的手段，隊伍傷亡率很低，招來了不少貪生怕死的人。

面對這樣一場無法勝利的戰鬥，無論是重傷還是叛逃都很有可能。她不是第一次見過這麼做的玩偶，但每一個試圖逃跑違抗主人命運的玩偶都會被吳馨好好調教。

‘忤逆主人的玩偶，應該給點懲罰好讓他們自己銘記教訓。’

她始終堅信着這個道理，卻依然無法阻止手下的玩偶離開，那時她沒有覺得自己有錯，還是他們刻在骨子裏的卑劣和貪生怕死。

在她看來，黎玥昏迷之後，監兵小隊就會為了求生，找機會逃離這裏。

但是監兵沒有這麼做，而是救下了她，救下了附近的難民，甚至還為了堅守主人的信念，願意在這裏捨棄生命。

皇甫罅、風擎宇、上官岳……蚩、劉柳等人也不顧一切，直到確保任務完成，儘可能救下了所有能救下的人，才勉強返回了九龍古國。

吳馨：為什麼呢……

她看向了遠處沉默不言的摶象，他沒有指責自己，這也不曾阻止或批評天吳的做法。這位老前輩究竟是支持自己，還是支持他們呢？

在祿天學府畢業之前，有一位在他看來並不受歡迎的教官曾說過一句話。

“每個生命都具有獨特的價值，即使再渺小，他們都是構成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想成為最優秀的指揮官，就一定要記住這個道理：藐視生命，唾棄‘無價值’之物，總有一天會讓你失去一切…”

最初聽到這段話的時候，吳馨還覺得這位教官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為了倡導“友好協作”，竟然在課堂上危言聳聽。

戰術失敗，陷入困境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起過這句“倡導友好協議”的話。但現在，那個在她看來才不配位的“蠢貨”，正靜靜地躺在解構體的懷裏，即使沉睡不起，一言不發，也能讓“玩偶”們默守着規則的時候……

這句話卻憑空出現在她耳邊。還有，她在東極見到的庚子寅，以及那些奮鬥到最後一刻的研究員們。

吳馨：……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嗎？

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某個不存在的幻影，最終卻笑了出來。

吳馨：“你們走吧，全速撤退，異合生物交給我來牽引。”

塔倫：“‘你’？！”

這時，孟章等孟蒼小隊的成員轉過頭，頓時警覺起來。

吳馨：“我可不是毫無準備。”

她晃了晃自己的戰術背包，那裏放着她最後的殺手鐧。孟章不會陌生，因為它伴隨着無數“玩偶”的消逝，以最少犧牲換來勝利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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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卻不一樣，她想要證明自己可以跨越那個目標，可以讓玩偶變成留在身邊的“同伴”，儘管這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所以，吳馨沒有把背包里的東西交給任何一位孟蒼小隊的解構體，而是把自己放在了棋盤上。

塔倫：“無論你準備了什麼，面對成千上萬隻異合生物還是無法存活！”

吳馨：“哈，你在說什麼蠢話？和你們這位天真致死的指揮官不同，我可不會誤判自己的實力。帶着他們走，不要等我處理完這些麻煩，你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摶象、孟蒼小隊：“………”

上官溪：“……可是……”

吳馨：“你們難道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這個裝置只有我能授權使用，就算你們留在這裏也只會站在他爆炸的範圍中，變成火焰的餘燼。”

天吳：“那你呢？”

吳馨：“我有我的辦法。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死在這裏，所以還請你替我轉告那邊不省人事的首席…好好記住我今天的救命之恩，等我回來時，要好好感謝我。”

上官溪：“吳馨……”

天吳：“這是她的決定，走吧。你的話，我會轉告。”

塔倫：“……謝謝……”

吳馨：“你們都有自己要背負的東西，校長是，你們也是，至於孟蒼小隊…這是我的命令，你們無法反抗，走吧。”

她帶着自己一貫的笑容向眾人慵懶地揮了揮手，在沉默中目送這兩輛車漸行漸遠。只是，她沒有注意到一道青色的身影還駐留在某處。

當車輛緩緩消失在他的視線盡頭時，異合生物集群的“腳步聲”也漸漸變得清晰可聞。

吳馨：“得先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呵，真沒想到當初合作用的飛行器會用在這個時候。”

短途飛行器將她帶起，藉助破曉的白光，她的視野中，城市街道已經變成一片涌動的猩紅。

……

大部隊撤退後過了沒多久，地表就傳來了了某種爆炸造成的震動和響聲。當這震耳欲聾的聲音消退之後，世界僅安靜了半分鐘，附近就出現了大量異合生物的腳步聲。

但它們似乎沒有注意到躲藏在地下室中的人，而是越過保育區，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奔跑。

腳步聲足足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更遠的地方又傳來了幾聲巨響。

留在地下室中的老人和少年無法得知上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們發現，在異合生物的腳步聲消失后，所有的過濾塔指示燈都變成了紅色。

這裏已經沒有活人能說出紅色指示燈對應哪種損壞，只知道它已經停止了運轉。隨後，停止運輸安全空氣的過濾塔開始源源不斷地送來高濃度斯科瑞病毒，躲在地下開始失去了意義。

卡安的老伴帶着卡安返回地表，卻又在半個小時后回到了這裏。

老婦人：“往外面走點，全是赤潮，像泥巴一樣糊在路上，還有的藏在坑裏。”

她指着自己的腿，腳踝下已經因為沾滿了赤潮而開始腐爛。

老婦人：“往外走更深，被圍住了，出不去了。”

她嘆着氣坐在病床上，眼睛卻一直無法從卡安身上移開。

老婦人：“老頭子，睡一會兒吧。”

卡安：“……痛的……”

老婦人：“嗯，是啊，我也痛啊，給你探路踩了一腳赤潮，腳都爛了，看來也活不了多久了。睡吧，睡一會就不痛了。”

卡安顫顫巍巍地點點頭，緩慢地躺在空蕩蕩的病床上。

王榮和王雨簇擁着，弟弟的身體已經有些發抖。

王雨：“哥哥…”

王榮：“我在。”

王雨：“好冷……”

王榮：“我在……”

大黃：“嗚……”

田園犬耷拉着耳朵，緊緊地和兩個主人靠在一起。已是正午，卻絲毫不見光輝與溫暖，有的只是令人不安的霉味和透骨的冰冷。

在這時，弟弟拿出了一張紙，是他的童話本上最後的空白，連帶着一支筆還有某個稍大的物件一起遞給了哥哥。

王雨：“哥哥，這個給你，只要在上面寫好字，你的願望就一定會實現的。我不識字，也不會寫字，所以，哥哥，這個給你……”

王榮：“……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