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經》
和李漾通完電話之後,柳樂人心裏的那些不愉快也就消散了。
或許是來到雲城之後,他與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並且每天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抬頭看着書桌上的日曆。
有時候他真希望這半年之期快點結束,不用每天用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面對自己不想面對的人。
可是,他沒辦法選擇,只能被操控着往前走。
李漾的這通電話,讓他似乎有了一絲喘息的時間。
他也不想再去觸蘇大少爺的霉頭,和周伯打了聲招呼就回了房間。
時間還早,他從柜子裏拿出奶奶的遺像,放在胸前端詳着。
照片上的人掛着微微的笑意,頭髮綁成一股麻花辮垂在胸前,頭上還有一支塑料發卡。
柳樂人記得這是他從飾品店買了送給奶奶的,因為這支發卡,奶奶還自己做了一件大紅的褂子來配它。
只是這是張黑白照片,一切都沒了原來的顏色。
其實柳澤說的沒錯,他是一個掃把星。
短短的十幾年,身邊的親人相繼離去,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早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只停留在18歲,還不如早點結束,換他們活在這個世上。
父母也不用出了車禍,沒有完整得屍骨。
奶奶也不會因為癌症,最後一年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
臨到最後一刻,奶奶痛的說不出話來,還在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許怨恨自己。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柳樂人緊緊的抱住奶奶的遺像。
隨後眼淚像是斷了線似的,濕潤了下巴。
他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因為他知道,蘇家不是他能宣洩情緒的地方。
奶奶經常告訴他,男子漢得頂天立地,有淚不能輕彈,所以他總是隱忍着,剋制着。
後來才能在馮芸那多活好幾年。
有時候實在痛苦,便抄寫奶奶留下的《山經》。
想到這,他再次拿出筆記本,開始抄寫。
裏面都是些咬文嚼字的內容,理解起來非常繁雜,單單是普通人看了就要頭疼的地步,他卻完全能夠沉下心來。
或許是在奶奶臨終前,他終日與這本書為伴,裏面的文字像是指引一般,一次次讓他挺了過來。
他從來不知道奶奶是做什麼的,有時候好奇的問起來,也被輕描淡寫的揭了過去。
奶奶後來發現他的筆記后,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愁容,但沒捨得責怪他,只是沒收了《山經》。
他只當是這是奶奶不願意揭開塵封的傷疤,便不再多問。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漸漸對裏面的內容有了興趣,然後偷偷叫李漾從外面給他帶了相關的書來研究。
但還是被奶奶發現了,在她卧床的那一年裏,她不想山術一派就此埋沒,決定將山術傳給了柳樂人。
裏面的內容繁瑣複雜,僅僅只是一年的時間,憑着柳樂人的領悟能力,也能理解大半。
但是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在短短的時間裏就能學會的,剩下的更加深奧的內容,在奶奶撒手人寰之後,他在閑暇時間細細琢磨,才參透了幾分。
這是他來到蘇家之後第一次抄寫《山經》,確切的說,是死符出現之後,他第一次抄寫《山經》。
那時候,他才明白奶奶為什麼一臉愁容,因為她只想讓自己平安度過接下來的生活。
而現在,奶奶給了他另一種生活,他不想放棄。
沒等他抄寫兩頁,他聽見輪椅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應該是蘇時硯準備回房間了。
沒想到這聲音停在了他的房間門口。
他有些不明所以,隨即放下筆緊緊的盯着房門,直到過了很久,才響起敲門聲。
或許沒想到柳樂人會這麼快打開門,蘇時硯糾結的臉色還僵在臉上。
“有事?”柳樂人問道。
“能進去說嗎?”
柳樂人側了側身體,讓蘇時硯走了進去。
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快步走到書桌前,把用衣服把奶奶的遺像包裹好放進衣櫃裏,才坐在床邊看着對方。
蘇時硯裝作沒看見對方發紅的眼眶,詢問道:“我想問你後天晚上有沒有空?”
柳樂人抬眼看着他,“你要做什麼?”
“把你賣了。”
“你不會的。”
蘇時硯輕嗤一聲,“當然不會,只是帶你出去見見世面而已。”
“那我不去,反正活不長了,看什麼都是多餘的。”
蘇時硯一噎,沒好氣的說道:“不去算了,你就等到正月十五那天與我換命吧,在那之前,你最好什麼都別做。”
柳樂人上下打量着蘇時硯,實在不明白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怎麼會突然約他出去。
而且,自己不去,對方好像有些生氣?
他嘆了一口氣,擰着眉毛說道:“你要是有話可以直說,這樣我比較好接受一點。”
蘇合硯冷哼了一聲,“你不是生日快要到了嗎?”
“所以……”
“帶你出去逛逛。”
柳樂人鬆了一口氣,總算不是什麼奇怪的要求。
但他好像察覺到蘇時硯並不是很情願。
“是梅爺讓你這麼做的?”他猜測道。
“你管不着,”蘇時硯沒承認,轉着輪椅朝外面走去,“記得你答應我的,別到時候放我鴿子。”
柳樂人沒回他,反正自己不去,這位少爺也會有辦法逼着他去。
蘇時硯走了,他也沒心思去琢磨《山經》了。
起身去衛生間洗了個澡,就早早的躺下了。
周六那天,柳樂人在房間裏看了一天的書,直到背有些酸痛,他才站起來在房間走了幾圈。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下午六點了,雖然不知道大少爺要帶他去哪裏,但還是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後下樓。
蘇時硯正在喝葯,看見他從樓梯上走下來,差點沒噴出來。
“你就穿這個出門?周伯不給你準備衣服嗎?”
柳樂人看了看身上的短袖和洗的發白的牛仔褲,漫不經心的回答,“準備了,我不想穿。”
他又不是真的大少爺,沒必要給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
而且,這些衣服他穿習慣了,比較舒適自在,也不會有心理負擔。
蘇時硯皺了皺眉毛,“平常穿就算了,今天好歹出門。”
“那你就當我不存在,我會和你保持距離的。”
“怎麼保持?我不打算帶周伯。”
“那你就對外人說,我是你家保姆的兒子。”
“那你問問劉嬸,看看他家有你這麼寒酸的兒子嗎?”
柳樂人沒回答這個問題,看了看時間,“還走不走?太晚了我就不出門了。”
蘇時硯張了張嘴,如果不是梅海特地交代他這段時間不許惹柳樂人生氣,他真不想理睬對方。
這個人總有辦法把他堵的啞口無言。
他突然想起了那雙通紅的眼睛,裏面透着無助,壓抑,以及與平常不符合的脆弱。
恐怕這才是真實的對方吧。
他倒要看看,他什麼時候才能撕開這張虛偽的面孔。
他沒在為難柳樂人,專心致志的把葯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