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詩詞
徐巍又道:“晚晴也不小了,雖說還有兩年才及笄,可也該先留意着了,女兒家不比男子,總要多挑些時候。”
說起女兒,秦桑榆犯了難:“說來與晚晴年齡相配,家世又合的,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是不多,夫君可有合意的人選?”
徐巍思忖片刻,道:“忠勤伯與我有些交情,他家大公子與承硯同歲,我見過幾回,是個好的,說來與晚晴甚是般配。”
秦桑榆聞言卻有顧慮:“夫君,這伯爵府的門第,晚晴若是嫁過去受了委屈,我們要何如是好?”
徐巍無奈道:“難不成嫁與旁人,便可保晚晴絕無委屈了?再說,晚晴尚還有兩年才及笄,若是伯爵府不妥,再行議親就是了,左右也還未定下。”
說到委屈不委屈,秦桑榆心中忽地冒出一個念頭,若說這世上有哪個男子絕不會讓晚晴委屈,便也只有承硯了。
秦桑榆被這念頭嚇了一跳,又想起夫君曾經所言,趕忙搖搖頭,驅散這些念想。
“夫君,這些事,還是尋個時機與承硯和晚晴說一聲吧,也問問她們兄妹的意思,雖說父母之命,但也不能絲毫不顧及孩子的想法。”
徐巍點頭:“夫人說的是,你得空便問問她二人吧。”
時日漫長,光陰緩度,夏至這日天氣晴好,承硯便着人在邀月亭備了茶爐點心,將詩集挪到了亭中,與晚晴講解詩文。
“工整對仗雖說重要,也左不過是個固定章程,這詩詞一道,最重要的還是造境之法。”
晚晴翻看着詩集,問道:“造境?哥哥是指意境?”
承硯拿過她手中的書,從旁挑出另一本遞過去:“這造境,與造園同理,皆是於方寸之間,再造乾坤,意境如何,還得看你遣詞如何。”
晚晴聽他這般解釋,倒是能明白過來,她瞧着手中的詩集:“哥哥選了小山詞,是讓我以此來學習詩文造境?”
承硯微微點頭,道:“不錯,你寫詩填詞文意通順,也算工整,只是意境尚還不足,晏小山填詞造境之法可謂登峰造極,哪怕只習得他十中一二,亦是受益匪淺。”
小山詞之前也讀過不少,晚晴翻閱着詞集,在其中一頁停留許久,道:“看來看去,我還是最喜歡這首【虞美人】,濕紅箋紙回紋字,多少柔腸事,去年雙燕欲歸時,還是碧雲千里、錦書遲。
南樓風月長依舊,別恨無端有,倩誰橫笛倚危闌,今夜落梅聲里、怨關山。”
承硯聽她讀完,問道:“晚晴最喜歡哪一句?”
晚晴醞起一抹笑意,以手支頤:“那自然是‘今夜落梅聲里,怨關山’了。”
承硯輕笑道:“這句你作何解?”
他眼神清明溫柔,如同春風和煦,又似深秋沉靜,修長的手指輕柔緩慢地敲擊着桌面,耐心等待妹妹的回應。
“這詞本就是寫女子思念良人之意,這一句若只說詞意,那便是長夜橫笛,一曲【梅花落】訴相思,只恨天各一方,關山難越。”
承硯輕輕點頭:“不錯,如此理解亦可,只是讀的人不同,讀時的心緒也不同,若只解詞意,便如同觀景,只是景,而非境。”
說罷,他執筆平宣,於其上書景與境二字,以作區分。
晚晴瞧着那二字,只覺哥哥寫的着實好,隨手書來便十分賞心悅目,她伸手拿起,問道:“可這落梅聲,不就是說的那首笛曲么,前頭還有一句倩誰橫笛倚危闌,難不成是我解錯了?”
承硯輕笑,緩聲道:“那你若換一種思路呢,落梅聲表面可解為笛曲,若是換成真正的落梅之聲呢?”
晚晴思忖一番,道:“如此一說,倒是……可落梅並無聲響啊,如何……哦,原來如此!”
見她似有所感,承硯道:“落梅無聲,思念亦是如此,此時再看後頭的怨關山三字,這便是境,也是我方才所說,不同人不同心緒下看此句之感,境可由心,而景卻有所局限。”
晚晴聞言,再細細讀過此句,頓感開朗:“即便書上皆有註解其意,可讀的人不同,讀時心緒也不同,詩詞之意境便可境隨心轉,哥哥,我說的可對?”
承硯含笑點頭:“晚晴聰慧,此句之中,唯有二詞為重,一是落梅聲,二便是怨關山,情境之高遠,可謂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晚晴不住點頭,同樣是學習詩詞課業,哥哥說來她倒是能全然體會,心中不由歡喜。
隨即又問道:“那前頭的橫笛如何?既有笛聲,又聞落梅么?”
承硯抬眸,望向亭邊懸挂的籠煙紗,默了一息,才道:“其實,二者並不相衝。”
“那如何……”
晚晴話還未說完,就聞得身後呼喚,她止語回眸,就見碧玉手持一物,匆匆而來。
“姑娘!”
碧玉走進亭中,俯身給二人行禮:“大公子,姑娘。”
禮畢,將手中的帖子朝晚晴遞過去:“這是成陽郡主的帖子,說是要來尋您。”
承硯微不可尋的蹙了蹙眉,隨即恢復如常,晚晴倒只是有些意外,她接過帖子細細瞧過,道:“郡主不是前幾日才來過,怎得明日又要來?”
碧玉不解:“姑娘是不願意郡主前來?”
晚晴搖搖頭:“郡主是個好相與的,我怎麼會不願她來,只是怕長公主殿下心中有什麼。”
碧玉寬慰道:“賞花宴那日殿下言語間不是也願意姑娘與郡主往來么,怎麼會有什麼,姑娘怕不是多心了。”
晚晴苦笑一聲,不再多言,只道:“我知曉了,你且去廚房吩咐一聲,也瞧瞧有什麼好一些的茶點,明日一早便要備好,雖說郡主不計較,可咱們也不能怠慢。”
碧玉應是離開,承硯瞧着晚晴的神情,道:“為何憂慮?”
晚晴心中懷着事,正思量間,不防承硯如此問,她怔愣了片刻,不知怎的,有些許慌亂,趕忙平復心緒。
“沒有憂慮,哥哥如出此言?我只是怕招呼不周,怠慢了郡主。”
承硯俯過身,湊近些許,只盯着晚晴水光瀲灧的雙眸,笑道:“當真?”
平地風起,輕紗飄揚,天地皆靜,忽然間心如擂鼓,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