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亂點鴛鴦譜
滿頭花白的老者僵站在床前,老淚縱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食指往程太守鼻下湊去,卻半路停了下來。老人家看着程太守雙目緊閉,一臉的蒼白,下巴上還殘留着大片已經乾涸的血跡。手垂下,不經意蹭過錦被,錦被上也濕漉漉,必也是血漬無疑。族長長嘆一聲,程太守絕無生機,程氏一族,衰矣。
傷痛欲絕的閉上眼,寬大的衣袖擦去臉上的淚跡,族長心沉重,此時還不是傷心的時候,程太守死的不明不白,程家絕不能咽下這口氣。
轉身走向程濤宏,詢問了事的來龍去脈,族長捋着花白的鬍子沉思良久。
程開和原是請族長和宗老來助陣的,誰知老族長卻一不,心裏冷笑着。老不死的,往日見到我大哥笑的連眼都沒了,這下,我看往後誰還給你撐腰。
“大伯,我大哥就是被那個丫頭片子和她的野男人害死的,您老倒是給說句公道話啊。”程開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喊,偷偷沖其中一個高顴骨三角眼的宗老使了個眼色。
三角眼立即走到族長身前,附和道,“是啊,族長,太守大人死的蹊蹺,您可要替他做主啊,不能白白放過歹人。”
族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程開和,一臉的氣憤。旁人只當族長因為程太守遇害而怒火中燒,劉儲文卻挑了挑眉尖,只待族長話。
眾人見有人挑頭表了意見,紛紛表態,要讓歹人給程家一個交代。
蘇沫顏心知不妙,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好在,劉儲文一直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她身旁,讓她安心不少。
族長打量着蘇沫顏,只見她如雨打的梨花,楚楚可憐,心有不忍,剛想開口說話,程開和突然走到他的面前。
“大伯,我大哥在世時,對您老可是比親兒子還孝順,您家小五可一直是我大哥資助上的東涼最好的鹿鳴學院,您老可不能忘了和我們這一支的意啊。”程開和一臉恭敬的做個了揖,卻一翻眼皮狠狠的盯住族長的眼睛。
族長端着茶杯的手輕微抖了抖,終是抿了口茶水,往日裏覺得甚是可口此時卻如鯁在喉,似下了決心,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來人,把這兩個歹人綁起來,明日再做計較。”
程開和鬆了氣,程濤宏卻犯了倔脾氣,在族長面前不停的為蘇沫顏劉儲文二人求。
蘇沫顏心裏一陣感動,這大白包子還真是仗義,他爹都被自己害死了,他竟還替自己求。
劉儲文攬着蘇沫顏的肩膀,用力箍了箍,這個程濤宏,還算是明白人。
族長、宗老都不理會程濤宏的求,無奈之下,一向金尊玉貴的程大少不顧臉面哐當跪倒在族長腳下,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大有以死相逼的氣勢。
族長雖然輩分地位高,卻是不好和個小輩置氣,局面一下僵住了。
程開和眼見着正打的噼里啪啦的如意算盤被人截住,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拖着一條傷腿一瘸一拐的蹭到程濤宏身邊,掄起拐杖撲頭蓋臉一陣亂打。
“我打死你個小畜生,你爹被人害死了,你還替兇手說話,你的心怎麼生的?虧你爹把你當寶貝一樣養活着,還不如養的一條狗,狗見了主人被欺負,還知道汪汪兩聲,你倒好,還在你爹身上踩兩腳。”
程濤宏任由他打罵,額頭上的血跡順着臉頰流下,眾人一陣唏噓,卻並沒有人上前勸阻。程家眼看要落在程二爺程開和手裏了,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和財神爺過不去?這世道,從來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蘇沫顏小聲哭泣起來,程濤宏剛剛沒了爹,又被親二叔這樣對待,宗族裏竟沒有一人站出來替他說句話,他心裏該是多麼難過啊。
程濤宏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暈過去。蘇沫顏抬腿想去攙扶,卻被劉儲文拉住。死命的扯了扯胳膊,無奈劉儲文力氣大的驚人,她竟掙脫不開,只好淚眼汪汪的看向沈青。
沈青覺察到她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卻不回視,只扭過頭,閉目養神。
程開和打的酣暢淋漓,平日裏被程太守處處壓一頭的憋屈勁終於在程濤宏身上撒了出來。“我打死你個小畜生,我打死你,打死你。”嘴上不閑着,手上卻越來越用力。
程開和正打的歡快,三角眼卻見鬼似的尖叫,“詐、詐屍啦。”說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程開和高高舉起拐棍的手僵在半空,轉身看去,傻了眼,手一軟,拐棍掉到了地上,“大、大、大哥”。
“老二,你這是幹什麼?”程太守赤腳站在地上,身子搖搖欲墜,看着滿臉血跡的兒子和高舉拐杖的弟弟,有氣無力的質問道。
族長尷尬的站起來,想去攙扶程太守,卻被程太守躲了過去。訕訕的笑笑,族長那隻受了冷落的手轉了彎捻了捻鬍子,“誤會,小誤會。”
“哦?小誤會就讓我兒子頭破血流,要是大誤會,還不得讓他血濺當場?”程太守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着。
程濤宏激動的爬到程太守跟前,抱着程太守的大腿痛哭流涕。
劉儲文覺得戲已經看夠,自己應該出場了,抖了抖衣角,拉着蘇沫顏來到程太守跟前。
“太守大人,確是小誤會一場,大人剛剛醒來,不應過於勞累。”劉儲文定定看了眼程太守,低頭對程濤宏說,“程少爺,不如先送眾宗親離開吧,這大半夜的,想必大家都疲憊不堪。”
程濤宏平生頭一次對所謂的宗親產生了不滿,立即着人把在場的幾位送走。程開和原是懶着不走,卻被程濤宏猩紅的眼睛嚇到,灰溜溜跑了。
自程太守醒來,蘇沫顏心裏就有了底,這小狐狸明知程太守會醒,居然一點風聲都不透露給自己,害的自己白白擔心,眼淚都不知流了多少。嘟着嘴,撇了一眼劉儲文,氣呼呼的問,“怎麼能那麼便宜他們,他們剛剛可是想把我綁起來。”
一隻大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劉儲文轉頭對程太守說,“程家的家務事,卻把我和我娘子扯了進來,我想程太守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程太守躺在床上,細細思索,他暈迷中,迷迷糊糊聽到一星半點的談話,這時劉儲文的話讓他多多少少猜到了點事的來龍去脈,強撐着虛弱的身子坐了起來,對劉儲文抱了抱拳,想說話時,劉儲文手一揮,攔住了他。
“不急,程太守大可慢慢理清家務事。只是,程太守吃了我娘子的藥丸,又被我用銀針逼毒,身體大傷,要想恢復,可不是一年半載的功夫。這期間,我和我娘子會住到貴府,好好替太守大人調養身子。”
蘇沫顏埋怨他口口聲聲叫她娘子,不想小狐狸更加無恥的要求和她一起住進程府。一想到每天都要面對他的毛手毛腳和語挑逗,蘇沫顏就覺得這日子真是難熬。
想拒絕時,卻已經遲了,程太守已經滿口答應劉儲文的要求,並囑咐程濤宏,要把他們小夫妻的起居照顧好。
小夫妻?程老爹,你那隻眼看出我和那個小狐狸是小夫妻?人家明明是還沒有長開的小蘿莉,您老人家怎麼能亂點鴛鴦譜呢?
劉儲文卻樂呵呵的應了,這程太守,有眼光。爺這樣的靚仔,配那個迷糊的小娘子正合適。
拉了拉程太守的衣袖,程濤宏一臉幽怨的看着他老爹,爹啊爹,你一醒過來就把兒子的媳婦斷給了那個麻桿,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爹啊?
旁邊沈青獃獃的看着蘇沫顏,心被看到的景刺痛,她的小手正狠狠的扭上劉儲文的胳膊內側,劉儲文呲着嘴不敢出聲,臉憋的通紅,蘇沫顏得意的笑如春風。
劉儲文雖和蘇沫顏打罵俏,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道沈青心裏彆扭,非得再給他添一添堵。
“天也晚了,程大人的身子現在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需要好好休息,我和我娘子就不打擾了。只是這裏不太平,沈校尉武功高強,不如就留在房間裏保護程大人吧。沈校尉既然沒有意見,我們就這樣愉快的決定吧。”
在當事人沒有權的前提下,劉儲文做了個讓他自己愉快的決定,然後摟着他的小娘子,在沈青和程濤宏槍林彈雨般的眼神中昂着高貴的頭顱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