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獄
賣鐵礦的是個留着山羊鬍的中年男子,看着有四十五歲左右,因為年輕時嘴欠惹到了不該惹的狠人,被砍掉了一隻耳朵,因此有了“一隻耳”的外號。
一隻耳看到這陣仗,心中暗道:“我這又是一不小心惹到那一位狠人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賠笑着走過來拱手道:“這位女俠,有話好說,這是所為何事啊?”
“來跟你講道理的!”
顧池徑直走進寨子,翻身跳上一張桌子,指着一隻耳的鼻子質問道:“我且問你,為什麼賣給我們的鐵礦要單獨加價,而其他人卻不加?!”
“女俠息怒,敢問你們可是吳老頭家的夥計?”
“沒錯,我就是在他那打鐵的!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把你這寨子給拆了!大家都別想好過!”
顧池表現的非常強勢,人善被人欺,這一點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如此。
“女俠稍安勿躁,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還請容我去找人問個清楚。”一隻耳被說的一點脾氣沒有,跑過來給顧池倒了杯熱茶。
見他這麼識相,顧池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坐下來道:“顧某也是講道理的人,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說好說,我這就去調查清楚,保證會給女俠一個滿意的交代。”一隻耳點頭哈腰,逃離似的撒腿跑出了山寨。
沒過多久,一隻耳風塵僕僕趕了回來,但身後卻還跟着一大群官兵。
“就是這個人,拿着刀,牽着惡狗,跑到我這裏來鬧事!”一隻耳指着顧池大叫道。
“好大的膽子,把人和狗都抓了!”
一大群官兵涌了進來,顧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按到了地上。
“喂喂喂!我是來以理服人的,我又沒有鬧事,憑什麼抓我啊!”顧池一邊大喊冤枉,一邊大聲告誡大黑狗千萬不要出手反抗。
他們沒有出手傷人,性質還不算惡劣,可要是一不小心傷了這些官差,那問題可就大條了。
“年紀輕輕的不學好,你是想當土匪還是強盜啊?翻天了!都給我抓起來!”
顧池根本沒有辯解的機會,直接就被銬着帶走了。
鐵礦生意一直都是朝廷在嚴格把控,一隻耳私自漲價是有不對,可顧池跑過去鬧事,又帶着刀劍什麼的,這性質一下子就變的不一樣了。
如果官府要較真的話,判他們個五年刑期都是不冤的。
不過考慮到他們只是一時衝動,而且也沒有出手傷人造成太大的影響,再加上有吳老頭在四處找人替他們求情,官府最終只判了他們半年的刑期。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手扶着鐵~窗我望外邊~”
“外面的生活是多麼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園……何日~重返喔~我的家園~”
冰冷、潮濕、昏暗、骯髒的大牢內,顧池手扶鐵窗唱起了《鐵窗淚》,眼底儘是哀傷。
唱者真情流露,聽者感同身受,大牢內霎時哭聲一片。
“這是哪一位獄友?真特么……叫人傷心吶~”
“爹,娘,孩子不孝,這輩子走上了歪路,如果有下輩子,孩兒一定好好做人,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嗚~真不該偷看王寡婦洗澡的。”
半年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除了伙食差了點之外,其他的都還好,特別是那些獄友,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顧池和大黑狗在他們那些人的身上學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到了出獄的日子,整個大牢裏的人都出來夾道相送,眼中儘是不舍與希冀。
“顧小兄弟,出去之後一定要踏踏實實過日子,千萬不可再衝動行事了。”
“你是個人才,未來的成就一定不可估量,我們大家都很看好你!”
“昂首挺胸,大步向前,不要回頭!”
“還有老黑,狗就要有個狗樣,把頭抬起來,精神點!別丟份了!”
顧池與大黑狗一前一後穿過走廊,與鐵門內的眾獄友一一告別。
當時被關進大牢的時候,因為女子牢房那裏的人已經滿了,顧池只能女扮男裝來到男子牢房。
不過也好在她和大黑狗被單獨分配到了一個單獨的牢房,不用與其他人面對面接觸,因此半年下來也沒有暴露身份。
只可惜他們辛辛苦苦打造出來的兵器都被收繳充公了,只能回去重新打造。
回到鐵匠鋪,吳老頭早早就準備好了“仙水”在門口等待着了。
所謂的“仙水”也就是清晨從井裏打上來的第一桶水,在裏面放上些許石榴花,民間認為這樣的水可以洗去邪晦之氣。
顧池接過毛巾,認認真真地和大黑狗洗了把臉,之後又換上了新的衣服,嘻嘻哈哈跟吳老頭講述着他們在牢裏聽到的那些趣聞,跟沒事人一樣。
而且經吳老頭所說,他們當時那麼一鬧之後,負責替官府售賣鐵礦的一隻耳也被抓過去問責了,挨了十幾大板,之後便再也不敢提漲價的事了。
……
時間一晃,又是五年過去。
鐵匠鋪的生意越來越好,甚至就連官府都開始從他們這裏訂購各式各樣的兵器,建立起了合作關係。
五年下來,顧池依舊把她和大黑狗的長生點數全部加在了【力量】屬性上,如今他們的力量屬性值已經達到了七點,肉身早已超越了凡人的範疇。
而且通過日復一日的打鐵鍛煉,顧池對自身力量的掌握也更加熟練了,什麼樣的力道能把人打暈而不至於打死,她都能精確把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吳老頭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了。
這一日,顧池疾馳在街道上,眼中滿是焦急之色,撞倒了人也沒有停下來賠禮道歉。
吳老頭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一年基本全是靠着草藥續命,顧池為了買葯已經把這些年來的積蓄全部搭進去了。
她並沒有覺得不值,錢沒了還能再賺,她是長生者,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她說過要修無情道心,可吳老頭於她有恩,而且這些年來的相處也一直視她為親人,在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她無法做到冷眼相待。
大黑狗在鐵匠鋪的後院燒火熬藥,它也不想吳老頭死,嘴裏發出低嚎,一雙耳朵耷拉着。
卧房內,吳老頭的情況並不樂觀,很多人與事他都記不清了,不過今日他的臉色卻是異常紅潤,看起來精神飽滿。
他將顧池與大黑狗喚進房間,大黑狗趴在床沿邊,關心的看着他。
吳老頭用粗糙佈滿了老繭的手輕輕撫摸着它的腦袋,慈祥地笑着道:“不必如此,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態,我能活到這把歲數也算是壽終正寢了呢。”
“吳老,我已經向城裏的郎中問過了,他說只要你每天堅持吃藥,再活十年都不成問題!”顧池偷偷用衣袖插去眼角淌出的淚水。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吳老頭輕輕搖頭,把顧池喚至身前,道:“還記得你第一天來鐵匠鋪的時候,頭髮亂糟糟的,膚色也暗黃如臘,那模樣比我一個老頭還要憔悴,如今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顧池扭過頭,用手擦淚,沒有接話。
“該教的我也都教給你了,等我走了之後,你是要留下來繼續經營這家鐵匠鋪,亦或者是另起爐灶,都隨你心意。”
吳老頭拉着顧池的手,渾濁的老眼帶着淚花:“把錢留着,用在該用的地方上,別去買葯了,浪費。”
“吳老,你就別說喪氣話了,那點錢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能賺回來的!”
顧池鼻子發酸,反手握緊了吳老的手,很冰,只覺得有一股寒意從手心緩緩流進心裏。
吳老把手收了回去,扭頭看向床邊的大黑狗,眼中滿是喜愛與不舍:“如你這般通人性的獸類,老天爺一定會眷顧你的,說不定哪天遇到了仙人點化,就讓你化成人形了呢,好好跟着顧丫頭,知道嗎?”
“嗷~”大黑狗低嚎,動了動耳朵。
吳老頭長嘆了一口氣,重新躺回到了床上,擺了擺手,道:“走吧,我休息一會兒。”
顧池為其蓋好被褥,和大黑狗默默退了出去。
“顧丫頭。”
剛走出房門,吳老頭的聲音便再次傳了出來。
“我在!”顧池立馬轉身,等待着他的下文。
吳老頭深深地看着門外的一人一狗,似乎要將那兩張臉龐印刻在腦海深處,永世不忘。
“謝謝……謝謝你們。”
吳老頭溫暖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顧池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站在原地失神了良久,而後快速向著院子的葯爐跑去。
“熬藥!老黑,熬藥!”
一人一狗在院子裏按着配方熬煮各種藥材,過程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第二天的清晨,吳老頭到底還是與世長辭了。
街道上,大黑狗拉着一輛小推車,上面放着一口朱紅棺木,一路撒下黃紙,顧池身着白衣,在後面吹着嗩吶。
“吳老頭這是走了?”
“看樣子是沒錯了。”
“唉,吳老頭也是個可憐人,年輕的時候,媳婦就因為身染重病而走在了他的前面,如今到了這一刻,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沒能回來送他最後一程,反倒是與他非親非故的這一人一狗在操辦着他的後事。”
街上的不少人都唏噓不已。
顧池和大黑狗沒有在意外人的眼光,一路吹着哀樂,拉着推車緩緩向城外的大山走去。
顧池用羅盤找了一處風水寶地,將吳老頭下葬,墓碑上刻寫着——[恩師吳默山之墓,立碑人:賣棺材的送葬人。]
一人一狗回到鐵匠鋪,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發獃良久,那張搖椅上空空蕩蕩,再也沒有那個熟悉的老人躺在上面哼着小曲曬太陽了。
“老黑!我們應該高興才對啊!”顧池忽然打起精神。
“嗷?”大黑狗投來不解的目光,高興個啥?高興吳老死的好?
“你想啊,吳老他無病無災活了七十八歲!走的安詳沒有痛苦,在凡俗世界裏,這無疑是最好的結局了,功德圓滿,壽終正寢!我們應該替他感到開心才對,愁眉苦臉個什麼勁?!”
“嗷!嗷!嗷嗚~~”
不多時,鐵匠鋪內響起了哐哐噹噹的打鐵聲,一人一狗兩道身影在忙碌着。
一直到黃昏時,熔鐵爐才熄火,顧池看着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兵器,愛不釋手,非常滿意。
那是兩把長柄直刀,刀身長達一米三,刀柄則有三十厘米,可以雙手持握,是顧池依照着唐制橫刀的樣子打造而成。
她還很文雅地給這兩把刀取名為“錯玉切”。
除此之外,她還另外給大黑狗打造出了一對可以套在爪子上的延伸利爪,不僅比獸爪更加鋒利,而且也能在戰鬥中更好地保護自身。
“還有這個,老黑你看看如何?”顧池又從身後取出來兩幅面具,呈現在大黑狗面前。
這倆面具五官猙獰,青面獠牙,渾然一副厲鬼的形象,讓人望而生畏。
“以後要是遇到啥事情就把這鬼臉面具戴上,這樣就不用擔心會被人認出我們的真實容貌了。”顧池笑着向大黑狗解釋她的用意。
“還是顧池姐想的周到。”大黑狗滿臉崇拜。
顧池回頭看了眼鐵匠鋪,無聲地輕嘆了一聲,道:“走吧老黑,我們也是時候該換個地方重新生活了。”
她並沒有打算留下來繼續經營這家鐵匠鋪,斯人已逝,就讓這家鐵匠鋪也一同塵封於過去中吧。
而且她也不是吳老頭的直系親人,如果繼續佔用着鐵匠鋪,難免會被左鄰右舍嚼舌根,在這生活了五年之久,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一人一狗收拾好裝備,在月色下悄然離開,踏上了新的旅程。
……
盤龍山脈,這一座連綿起伏近千里的山脈也不知屹立在此處有多少歲月了,氣勢磅礴,猶如神龍盤卧,盤龍山脈也因此而得名。
清晨,薄霧未散,一條山間小路上,一名頭戴輕紗斗笠,身着白衣的少女從路口的拐角處走出來,身後還跟着一條體型壯碩,有半人多高的大黑狗。
“聽說這盤龍山脈是一處造化之地,許多在外界都已沒有貨源的藥材,在這裏都能找到。”
顧池從懷裏掏出來一本百草錄,將書中所記載的藥材與眼前所見的各種植被進行一一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