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關
暮歲前夕,朝廷派人直戴假面,綉畫色衣,執金槍龍旗,從宮裏出發,自禁中驅祟,到晉河邊擊鼓驅疫,是為“驅儺”。
汴京城街上熱鬧非凡,許多鋪子攤販,便制面具售賣,多是一些飛禽走獸的花樣。
這一日勛貴氏族的小姐是可以出門在街上遊玩的。
一大早,楊如心便帶着丫鬟來聽雪閣,楊如期還在用早食。
楊如心今天穿了一身粉色桃花小襖,梳着雙丫髻,插着一朵芙蓉絨花,同色的襦裙腰間別著一根白玉墜子,流蘇隨着腳步輕輕擺動,可謂靈動俏皮。楊如期屋裏的丫鬟見她這打扮,都不免皺眉。
她不等楊如期請她坐,直接便坐在對面,楊如期示意碧紫上茶。
“五姐姐,今日可要隨妹妹一同出門遊玩呀”,楊如心睜着無辜的雙眼,做出一副單純小妹妹的樣子。
她話一落,楊如期身後的碧紫臉色瞬間拉下,真不要臉。
楊如期看了她一眼,繼續用食,不予理會,碧紫行禮回復,語氣冷冰冰:“六小姐,五小姐仍在服喪。”
楊如心一副懊惱的表情,想着楊如期指不定氣壞了呢,“哎呀,我都忘了,五姐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戳你心窩子的,出不了門沒關係,我幫五姐姐帶一些小玩意兒回來。”
楊如期氣定神閑,有一搭沒一搭喝着粥,吃着小菜,一點也不生氣,“我沒什麼想要的,妹妹既歡喜,便早些出門吧。”說罷,擱下筷子,對着碧紫說,“怎麼今日的腌黃瓜有些臭,壞了胃口,撤了”。
碧紫聞言,哎了聲,憋笑的吩咐冬日,“還不趕快撤下去倒掉。”冬日忙端着腌黃瓜下去了。
楊如心臉色青了瞬,再蠢的人也聽得懂這話的含義,但不想落了面子,只好逞強着說:“既如此,妹妹便下次再來看五姐姐,”說完帶着丫鬟離開了。
楊如心帶着丫鬟出了聽雪閣,便忍不住了,“如今還做着嫡長女的派頭呢,死了父親母親,也不知夾緊尾巴做人,還敢指桑罵槐”,楊如心眼中的氣憤毫不掩飾的透了出來,語氣尖澀。
蘭花怕紫薇院的下人聽見,忙勸慰,“小姐可彆氣,生氣就中了五小姐的計了,她就是嫉妒小姐您有父親母親疼愛。今後侯府的世子定會落到老爺頭上,到時候五小姐還得看二房臉色過活呢。”
楊如心聽丫鬟這麼說,想到自己以後是世子嫡女,才舒服不少,蘭花說的有理,便不氣了,於是想着今日能和哥哥們出門逛,可不能讓楊如期壞了她的心情。
碧紫平時話不多都被楊如心的做派氣的說好長一段話,“小姐,六小姐也太過分了,喪事才出三月便花枝招展的,還跑您跟前找不痛快,若是老爺夫人在,她哪敢啊,假惺惺的面孔奴婢瞧着都倒胃口。”
楊如期看碧紫這氣急敗壞的樣子,笑了笑安撫,“以後這不痛不癢的不痛快還多着呢,若你回回如此生氣,那可要氣死了,”碧紫見小姐這雲淡風輕的模樣,心疼死了,想着以後小姐在這侯府沒清凈日子過,就想哭,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免得擾小姐擔憂。
暮歲這天,侯府闔家在正院吃團圓席,擺了三桌,一桌是楊侯爺和男眷,一桌是老夫人為首的女眷,剩下一桌是楊侯爺、二房和三房的姨娘。
要不說這白氏手段了得,二房三個姨娘竟無一人誕下子嗣,三房只一個姨娘,還是楊義方婚前的通房丫頭,年齡有些大了,應是生不了。
可二房三個姨娘皆年輕,要說都生不了,誰信。夢裏,葛姨娘在銀紅沒了以後,也接着沒了,楊如期想着回去讓銀紅查一查,或許能發現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楊如期往楊侯爺那桌張望了一下,果然在一排奴婢里瞧見了巧兒,看來她比夢裏更快接近到了楊少武,能帶來暮歲宴的奴婢,多是一些得主子喜歡的。
整個廳堂一團喜氣,哪怕何氏,今日都穿了一身黃絨繡花襖,唯有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織錦小襖的楊如期,融入不了這個氛圍,他們越是高興,楊如期的心就越是冰冷。
用完席,楊如期照例得了長輩的壓歲錢,陪着聊會兒天,要守歲的去翠竹院,不守歲的便回屋。
楊如期一行人回到聽雪閣,碧綠等人已備好席面,房嬤嬤替楊如期解了大氅,“賞錢都發下去了,眾人都用過席面了,分例都是按夫人在的時候準備的。”
楊如期點頭,嬤嬤辦事最妥帖不過了,“嬤嬤別忙了,咱們幾個也好好過個年。”
四個丫頭並銀紅,七個人圍坐在圓桌上,楊如期看着這場面,心底才熨燙幾分,侯府的宴席,不過是一大家子裝模作樣,哪有半分親人的感覺。
碧青最是活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碧綠在一旁附和,幾人說說笑笑,連房嬤嬤都被逗得笑出來褶子,楊如期微微笑着,高興地聽着。
夜裏,楊如期躺在床上瞧着帘子上的流蘇晃神,手裏的帕子攥的緊,出了薄汗,不知父親母親哥哥今夜可會入夢,自那一天一夜的夢境折磨得她頭痛欲裂,醒來后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