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似的夢境
林奕關掉了事務所的燈，拉下了所有的窗帘，斜靠在沙發上，獨自在黑暗裏點燃了一根煙。點點火光在黑暗裏顯得尤為扎眼，吐出的煙霧籠罩在密閉的空間裏，讓他的臉龐在黑暗裏都朦朧了些。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樣凶過寧晴，她是一個很愛哭鼻子的女孩，怕疼，愛吃甜食，要是放在之前的日子裏，恐怕他連輕聲責備她都捨不得。
黑暗裏他的眼眸中黯淡無光，在關上門的那一刻，他明白，無論是父母還是愛人，沒人可以在人生路上一直陪伴着自己，現在的他彷彿就像走進了死胡同，那扇關上的門，好像也把他關進了一個密閉空間，那裏漆黑，空曠，沒有一絲光和熱，他赤着腳在行走在黑里，漫無目的。
……
“小奕，起床了，媽媽給你包了餃子。”
“小奕，今天上學怎麼樣呀，有沒有被老師誇獎。”
“林奕，來，這本東野圭吾的新小說《分身》很是不錯，我剛看完，你藏着點看，別給你媽發現了。”
“林奕，做偵探呢，首先要要學會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是很重要的。”
“小奕，晚上放學別忘了叫上寧晴一起來家裏吃飯，媽媽做了她最喜歡的糖醋裏脊。”
“小奕，你是男孩子，可不能欺負寧晴，讓她哭鼻子知道嗎？”
“林奕，做偵探是個很危險的工作，甚至會給自己的家人帶來危險，你確定要走上這條路嗎？”
“林奕，做偵探，尤其是經濟偵查，最重要的是要守着自己的良心，為不平發聲。”
“林奕，你要記住，世間確有巧合，但若巧合指向的終點，有着巨大的利益，那便不再是巧合，而是陰謀。我們做經濟犯罪偵查的，要對付的便是陰謀，挖掘陰謀背後的真相，就是我們的工作。”
“真相……林奕，你要找到真相……”
“真相……”
……
林奕猛然驚醒，全身都被汗濕了，他小口地喘着粗氣，密閉的空氣中還充斥着刺鼻的煙味。
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出現了許多以前和父母生活的瑣碎畫面，畫面最後父親滿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告訴他，要去尋找真相，要去尋找真相。
林奕咽了口口水，把桌上已經涼透的咖啡一飲而盡。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夢，上一次還是六年前，得知母親心梗去世的那晚，他在老屋中也做了一個類似的夢，只不過不同的是夢裏的最後，母親面色痛苦，表情扭曲地站在他面前，輕輕擁抱了他，柔聲地在他耳邊絮語道：
“小奕，真相沒有那麼重要，你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林奕深吸一口氣，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一些。他靠近窗邊向外看去，天已經有些暗了，沒想到自己一睡竟然就睡了大半天。樓下的停車場看去，沒有發現寧晴標誌性的紅色奔馳轎跑。
她應該是走了。
他鬆了一口氣，離開事務所，往老宅趕去，他想早些回去，洗個澡，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很是難受。
果然住得近，還是舒服些，不用趕早晚高峰，也不用擔心堵車，林奕不到10分鐘就已經到了家門口。
林奕洗完澡，隨手拿起一本偵探小說，窩在沙發上翻看，他思緒很亂，白天的那個噩夢有些揮之不去，加上寧晴的事情他就更糟心了些。
回想起白天的場面，林奕一陣頭痛，讓他的委託人看到那一場鬧劇，確實有點過意不去，便打開微信，找到了那個“豆沙包”頭像的對話框。
林奕托腮思索了下，打出了幾個字：
“今天個人私事讓葉小姐見笑了，若是證據收集好了，葉小姐可以隨時來找我。”
對面的葉南絮似乎正拿着手機，秒回了一句：“沒關係的。”
林奕見道歉的話也說了，正準備熄屏，界面上又彈出一條消息。
“林偵探，如果因為一些原因不方便提供原件證據，你還能接受這份調查委託嗎？”
林奕看着這條微信消息，有些疑惑，思考了下，回復道：“是證據採集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是有一點，主要就是爺爺遺物很多都處理掉了，沒有留下。”
“能提供的先提供給我參考下吧。”
那個豆沙包頭像安靜了好一會，才又抖動了下。
“恐怕我只能提供些照片，是我之前拍的。”
“照片的話也行，你先發我看看。”
“叮叮叮叮……”
林奕的手機一連響了六七聲，每張照片拍攝角度都不一樣，還有些模糊，不過大概可以看清楚，這些照片都是在拍攝筆記本上記錄的文字和一些剪貼的報紙。
“洛桑市西部開發區屬於丘陵地帶，礦石儲量豐富，已探明的礦產種類繁多，但大多以銅礦為主。洛桑市最西側的龍眠山據悉是本市儲量最高的銅礦區……”
“2007年4月，洛桑市西部開發區正式啟動眠龍山片區礦山開發議案……”
“2008年2月，龍眠山礦區正式開工，洛桑西部開發區區長鄭廉、區長秘書高培元、張氏財團董事長張德沛、張氏礦業董事長張道明及區內多位議員出席開工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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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洛桑市周邊地市上報多起外出務工人員在洛桑市失蹤失聯案件，大量外出務工人員導致的農村留守兒童問題同樣引發社會高度關注……”
“2016年2月，洛桑市西部開發區經濟增長動能強勁，全區GDP增速13%，領跑全市其他縣區。受益於經濟高增速，開發區再現招工熱潮……”
“2016年4月，落桑市西部開發區區長鄭廉在市經濟工作論壇上講話，就特色縣區經濟發展與廣大幹部交流經驗……”
“2018年12月，洛桑市經濟成果展順利開展，現場展出了……”
……
他閱讀着這些細碎的筆記和新聞，有些不明所以，這些新聞報道大多都是在用很長的篇幅介紹洛桑市的經濟發展。
洛桑市原來是一個依託礦區建設而成的城市，資源轉型壓力極大，城市西側丘陵繁多，地勢複雜，開發難度極大，東側地勢較緩，但是由於老城區建設完成後，動遷困難，新增出讓土地極少，成片規劃發展的潛力受限，所以2010年前經濟增速一直在周邊地市中墊底。
後來洛桑市政府大力改革，任用年輕才俊，強推西部開發區建設，移山修路，大興基建，還探明了多個新的採礦區，帶動經濟增速迅起，力壓周邊地市，一時間風光無兩，連帶着舊任市領導班子全部高升，不少都去了省里或者首都。
這些稀疏平常的新聞，都是些眾人皆知的事，葉奉公檢察官為什麼要特地剪裁下這些新聞？
林奕百思不得其解。
“就只有這些嗎？”林奕又發了條消息。
“只有這些了，是不是證據不夠。”葉南絮回復消息的速度驚人，還帶上了一個可愛的哭臉表情包。
“從目前這些照片里，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恐怕調查和後續立案難度都很大。”
林奕對於委託人，主打就是一個真誠，有什麼說什麼。
“林偵探，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嘛，我真的很需要你幫助。”
林奕靠在沙發上，盯着手機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沉思了許久，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葉南絮拍下的這些照片，角度很奇怪，像是一個極低視角下倉促拍的，有些照片還拍到了她的腿部和鞋子，而且環境燈光極為昏暗。
林奕把手機抬高，不斷調整轉動手機，同步調整身體位置，目光聚焦在那些照片之上，試圖還原這些照片拍攝時葉南絮的姿態和所處環境。
抱膝蹲坐，雙手持手機，筆記本攤於地上，地面鋪有地毯，部分照片露出了書桌的桌腿。
林奕放下手機，大致有了猜測。
這些照片應該是葉南絮在夜間，偷偷藏進爺爺書房，抱膝蹲坐，躲在書桌下的空間裏藉助手機燈光拍攝的。
她自己爺爺的遺物，為什麼要偷偷拍攝？
有人在攔着不讓她繼續調查嗎？
林奕從事經濟調查，對於反偵察的手段非常熟悉，大多數工作都不願意用郵件或者聊天軟件傳遞信息。
“明天我們見面說。”林奕簡短地編輯了消息。
“好。”
“那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