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賤婢一
惜寧不知道十四爺這些彎彎繞的心思,她熬到晚上,終於可以放心地睡覺,心裏別提多安逸,一夜好眠。
第二天用了早膳,宋嬤嬤跟着,去福晉院裏請安謝賞。
惜寧帶了自己做的兩個香囊做拜見福晉的見面禮。
宋嬤嬤心想福晉怕是看不上,不過她也沒說什麼。
福晉那兒啥好東西沒有?
惜寧姑娘一個侍妾,拿不出什麼,送點自己親手做的,是個心意。
當然了,福晉接不接這份心意,是伸手接還是抬腳踩,那就要看心裏到底怎麼看待惜寧了。
惜寧知道這一關躲不過,按道理福晉沒必要見她的,格格及以上才有資格請安。
侍妾只配在後院角落裏待着,主子不傳喚,是不能主動湊上來的。
但福晉見不見她是一回事,惜寧來不來拜碼頭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若是不來,這就算是個罪過,日後隨時都能拿出來清算的。
福晉這日忙着呢,馬上就是七月半了,得安排往各府里送禮去,府里各處的月銀份例賞賜也得安排。
惜寧跟着宋嬤嬤進了福晉內院,便被大丫鬟碧環攔住了。
她高高地站在門廊台階上,冷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鼻子哼了一聲道:
“福晉忙着呢,哪有功夫?什麼人都來請安,宋嬤嬤她不懂,你也不懂規矩嗎?”
宋嬤嬤陪着笑臉道:
“按理是不該來叨擾福晉,這不昨天姑娘剛接了賞嗎?今日來請安謝恩,也是頭一回,福晉見不見,姑娘都該來磕個頭,還請通稟一聲吧!”
碧環知道宋嬤嬤也是府里呆了好幾年的老人,倒不好糊弄,扔下一句:“且等着吧!”
扭身進了內室,碧環心裏不喜歡惜寧,就是個狐媚子,勾了十四爺的魂,存心不想讓她舒坦。
也不好好回稟,趁着福晉忙的時候,隨口低聲嘀咕一句:
“那個惜寧姑娘可真會挑時候,這會子說要來給您磕頭請安呢。”
福晉正在看禮單呢,哪裏顧得上?擺擺手說:
“讓她等會兒吧。”
倒沒說讓她回去,不見。
福晉完顏氏心裏也有些好奇,究竟這吳惜寧是什麼天仙下凡,竟然讓向來不重女色的十四爺動了心?
她也想見見,不過得忙完手頭的事兒再說。
碧環便出去讓惜寧等着,也不說讓她去廂房坐着等,只冷冷地道:
“福晉這時候忙着呢,姑娘就跟這等會兒吧!一會兒叫你,再進去。”
惜寧從早上辰時,就在這院裏站着,大太陽底下站了快有兩個時辰。
丫鬟們都聽碧環的,福晉不給話,她們就讓惜寧在毒日頭下等着。
還是孫嬤嬤來正院,見了宋嬤嬤跟着惜寧,在院子裏頭站着,隨口問了句,便瞅空跟福晉笑着說了聲:
“那惜寧姑娘倒是懂事,一早就來給福晉請安,院子站着呢。”
惜寧頭都曬暈了,眼前直冒金星,腿也軟了,才見碧環出來說:
“福晉剛理完事,你且跟我進來吧。”
惜寧這才跟着進去,站得太久,眼花腿軟,上台階時差點摔一跤。
福晉頭上綁了個帕子,正歪在軟榻上歇着,一手撐着額頭,嘴裏抱怨着:
“一早算這麼些帳,頭疾犯了,碧玉來給我揉揉吧。”
碧玉趕緊上前,扶着福晉的頭,手指靈巧地在眉骨與太陽穴處揉捏着。
惜寧進門,跪下行禮,口中輕聲道:“奴婢惜寧,給福晉請安。”
她咬着嘴唇,心裏的委屈直往眼睛裏竄。
不想進宮,就是不願意做奴婢,整日裏給人下跪磕頭,奴顏婢膝。
可最終還是免不了這一遭。
惜寧跪了好一會兒,也不敢抬頭,碧環在旁邊撇着嘴暗暗得意。
倒是碧玉,一邊揉捏着,一邊輕聲說:
“福晉,快到午膳時候了,今日可要點些什麼菜?廚房說有上好的螃蟹和蓮藕,不如要幾個清蒸螃蟹,再來一份蓮藕排骨湯?”
福晉輕輕嗯一聲,坐起身來,睜開眼,彷彿才看見惜寧一般,淡淡說道:
“起來吧,怎麼老跪着,算怎麼回事?”
惜寧趕緊爬起來,微微低着頭,恭恭敬敬地說:
“多謝福晉憐惜,給奴婢安排了住處,又讓人伺候着,奴婢無以為報,日後定當聽福晉差遣。”
又雙手捧着自己親手做的香囊遞過去:
“正是盛夏,園子裏花木繁茂,蚊蟲越發猖獗,奴婢沒什麼好東西,親手做了兩個香囊,裏面藥材也是郎中看過的,能防蚊蟲,福晉掛在窗子下門帘上,許能有些用。”
福晉嗤笑一聲,差遣?她能有什麼可差遣的?
不過是個暖床丫頭,哄爺們高興罷了。
惜寧將香囊兩手捧着,舉得高高的,不一會兒胳膊就酸了,可碧環也沒要接過去的意思。
福晉慢悠悠地喝了幾口茶,才瞥了眼惜寧手裏的香囊,贊了一句說:
“綉工倒是不錯,碧環收着吧。”
碧環這才撇撇嘴,伸出兩根指頭把香囊接了過去。
福晉又仔細看了看惜寧,果然是容色驕人,心裏的不快更加深了幾分。
惜寧手攥了攥袖子,沒敢出聲,只聽見福晉道:
“行了,以後好生伺候爺就是了,我這裏也不用你來請安,缺什麼少什麼讓宋嬤嬤來報便是。”
這就是讓她走的意思了,惜寧暗暗呼了一口氣,道了聲奴婢告退,後退幾步,跟着碧環出了門。
碧環領着惜寧出了福晉院子,便停住腳步,手絹撣了撣身子,捂着鼻子說:
“以後也不必來了,福晉忙着呢,哪有那工夫見你。”
惜寧躬身福了一福:“是,多謝姐姐指點,奴婢不叨擾了。”
她轉身離去,沒走幾步路,就聽見撲地一聲,什麼東西被扔到了牆角。
只聽見碧環在後面呸了一聲,斥道:
“什麼狐媚子手裏出來的腌臢玩意兒,也敢往福晉這裏送。”
惜寧加快了腳步,踉蹌着衝出這花團錦繡的院子,眼睛本來就花,直冒金星,這時霧氣騰騰,眼淚水一般地滴落下來。
她以為自己心理建設得很完美,不就是以色侍人嗎,豁出去這個身子,守住自己的心就好了。
過一日是一日,得高興且高興。
她沒想到,不僅僅豁出去身子,還得把臉擱地上,讓人可勁兒踐踏,更要豁出去這顆心,隨人想怎麼捏怎麼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