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安思遠(三)
記憶修改,因果斬斷。
雪寂與安思遠之間最大的因果便是雪彥,所以操作起來也並不複雜。
小區的公園內,雪寂扛着安思遠慢慢地走在鵝卵石小道上,在到達目的地之後他將安思遠放在了公園長椅上,冷冽的風讓雪寂的鼻子感覺不怎麼舒服。
雪寂這兩天要做的事情很多,藥劑,軍神五兵,安思遠,還有校長臨時為自己安排的獨奏。
從明天開始雪寂就閑不下來了,他必須得在無德無量尊的審判到來之前安排好一切。
雪寂嘆了一口氣,他露出了未曾在姜應欣和歲羽同心面前展露過的憂愁神色。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以往自己不管執行什麼任務好歹還有校長兜底,雪寂雖然一直不待見校長,但從心底里還是敬佩着他,畢竟他是目前自己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可校長這次也束手無策,他對無德無量尊的恐懼讓雪寂也不由自主地擔心了起來。
而在姜應欣透露出的有關洛倫希爾的那些事當中,洛倫希爾已經通過時間神器得知了自己必定會輸的未來。
必定會輸。
雪寂在安思遠身邊坐下,他展開能量場附着在對方身上,好為對方抵擋夜間的寒風。
精神力作用在安思遠的腦海當中很快就會刪除掉安思遠記憶中有關雪寂和雪彥的一切,安思遠的大腦在逐漸放空,可雪寂的思緒卻越來越混亂。
安思遠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斬斷與自己之間的因果,那洛倫希爾要怎麼辦?雪寂當然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審判而讓洛倫希爾來搏命,所以他必須阻止洛倫希爾,不管用什麼辦法。
可是要怎麼做?
洛倫希爾是不遜色於雪寂的天才,雪寂在她手上根本討不到任何好處,更何況洛倫希爾也是神秘術的擁有者,雪寂根本想不出來什麼好辦法。
到底該怎麼做……難道要去拜託校長?
可校長既然把時間神器交給洛倫希爾姐姐那肯定早就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才對,他就是個瘋子,雪寂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雪寂的頭越低越深,表情也越來越陰沉。
但這時旁邊的安思遠卻動了動,他一臉吃痛地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朦朧,思緒也有些恍惚。
“你醒啦。”雪寂輕聲開口,他緩和了自己的表情。
“啊……我怎麼……在這兒?”安思遠拍了拍自己的頭,他的眼前雪寂竟然出現了重影變成了兩個。
“【你剛才喝醉了,我送你出來的路上你又在說胡話,還坐在這裏不肯走】。”雪寂苦笑。
“啊?真丟臉啊。”安思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個人酒量很差的,沒想到又被人看笑話。”
“喝不了就別喝嘛,又沒人能陪你一起喝,你還喝那麼起勁。”雪寂也學着安思遠的樣子在椅子上坐開然後張開了雙腿。
“沒辦法,高興嘛。”安思遠又摸了摸頭,“看見你過得還不錯我就放心了,畢竟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呃,那什麼監護人。”
“這還是你成為我監護人之後來看我的第一次。”雪寂說。
“對啊……哈哈,太過分了。”安思遠沒什麼底氣地說,“我覺得和你見面太尷尬了,很不好意思。”
!
安思遠瞬間捂住嘴,他怎麼把心裏的想法也出來了?果然喝醉酒了,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語言中樞。
而雪寂聽見安思遠的話也沒什麼大反應,見到自己為什麼會尷尬?雪寂心裏自然清楚,他的表情變得清冷,變得有些黯淡。
安思遠也沉默了。
“不好意思……”安思遠輕聲道歉。
“沒什麼。”雪寂對着天空中呼出一口熱氣。
明明雪寂只是一個小孩子,卻始終帶給安思遠一種在和往日的兄弟朋友們一起談心的錯覺。
“我覺得我該回去了,不用送了,我知道該怎麼走。”安思遠笑了笑,他站起身。
然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轉過身拍了拍雪寂的肩,他的嘴角大幅揚起對着雪寂豎起一根大拇指,他讚歎道:
“姜同學是個好女孩,你要加油啊。”
“所以你這又是在說什麼胡話。”雪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也站起身,然後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了一張金箔的長四方精裝卡片,頂上是萊茵城的校徽,還有一排座位號。
“這什麼東西?”安思遠看着雪寂把那卡片往自己衣服兜里塞。
“邀請函,或者說入場券。”雪寂將安思遠衣服口袋的拉鏈拉好,免得裏面的東西掉出來。
“萊茵城下周要開一個晚會,學生家長們都可以去參加,如果有時間的話你也可以來看看,不來的話就算了。”雪寂拍掉安思遠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這什麼話,我當然會來了。”安思遠高舉着手信誓旦旦,他準備和雪寂擊個掌以表承諾。
但雪寂已經轉身走出了一段距離,安思遠只好尷尬地把手收了回來,然後注視着雪寂遠去。
這一幕好熟悉,自己帶着雪寂去萊茵城之後再回家的那一天,雪寂也是在這裏默默地一個人走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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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他是在哭?還是什麼樣的表情?安思遠想不起來了。
原本安思遠應該去牽着他的手,可是看着雪寂的背影,他終究猶豫着不敢上前,那是自責,還是另一種什麼感情?安思遠也說不清楚。
他從來都只是雪寂生活中的一個過客罷了,牽住雪寂手的不該是自己,這個機會應該留給其他人。
但是……
“雪寂。”安思遠低聲喊。
他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可雪寂偏偏就聽見了,雪寂緩緩地轉過頭,那張冷漠的小臉上依舊不帶任何錶情,素得就像顏色單調的冰。
安思遠就見不得這種表情,明明心裏有那麼多話想說那麼多情緒想表達,可雪寂表現不出。
他總是作出這樣一副冷淡的樣子,向別人傳遞自己可以堅持,向別人傳遞自己沒事,雪寂從來不讓沒那麼親近的人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
於是本來打算說些什麼的安思遠頓時沉默,雪寂也不着急,他就那麼遠遠地看着安思遠,直到良久之後安思遠再次開口。
“你有恨過我嗎?”安思遠問道。
當時作為行動隊隊長的安思遠是最有機會救回雪彥的人,可是他沒有做到,他一無是處。
他的自責與惶恐皆來自於此,這種情緒慢慢壓垮了他,直到變成了對雪寂的害怕,他害怕那個失去姐姐的孩子。
沒能救回你的姐姐很抱歉。安思遠一直想這麼對雪寂說,但是他知道現在的雪寂已經不是一個需要自己道歉的孩子了,他已經成功地走了出來。
所以……
“從來沒有哦,從來沒有。”
安思遠緩緩垂下的頭突然抬起,他迷茫地看着雪寂,而那個孩子則遙遠地看着自己,他的身形在安思遠的視野當中變得越來越模糊。
“對你而言我和姐姐本身就只是陌生人而已吧。”雪寂輕聲說,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安思遠耳朵當中。
“所以我一直很感謝您,感謝您為了我們做到如此程度,儘管您沒有成功,但你已經努力過了,不對嗎?”
雪寂遠遠地對着安思遠揮了揮手。
而安思遠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這樣啊。”他輕聲笑,“雪寂,你果然是個好孩子……”
“以後也一定要……”
安思遠的話沒有說完,他的眼前突然一黑,然後整個人仰面倒在了地上,意識逐漸消沉下去。
夜一般湖水一般星空一般深邃的迷夢當中,他看見了一個女生牽着一個小男孩慢慢地遠去,他們的身影如同泡影一般漸漸地消散,卻也如清晨花一般,他們沐浴在陽光之中。
好像是注意到了安思遠,兩個人齊齊回頭,他們對着安思遠露出了笑容,儘管安思遠已經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再見咯安警官。”
那是很久以前某個女生經常會對安思遠說的話,現在它再次在安思遠耳邊響起。他看見那兩個逐漸消失的身影對着自己揮了揮手。
“哈哈。”安思遠笑出了聲,他好累,連舉起手回禮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到周身都酥軟,眼睛都快睜不開。
“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