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來客
天色大亮,天空淅淅瀝瀝開始滴答小雨,被黑色盧卡斯森林環繞的尹更斯湖一片銀灰,遠遠的恩格特部落中央,尹更斯沼澤各部落的男男女女站在魯姆圖萬生神廟前,密密麻麻擁擠又呆板。
魯姆圖族長老賽恩斯站在石條鋪成的平整神廟台上,大聲誦讀讚歌:“偉大的萬生眾神,您是伯尼薩帝國的父,您是我們魯姆圖族人的父,您給了我們生命;您給了我們強壯的軀體;您給了我們靈魂;庇佑我們人丁興旺,遠離病痛,我們是您的孩子,我們願意付出我們的汗水,我們願意付出我們的鮮血,報答您的恩.......”
稀稀拉拉的雨珠漸漸變大,黑壓壓的魯姆圖族人趴在濺着水花的泥地上,跟着呢喃誦讀賽恩斯的祈禱讚歌。
不遠處盧卡斯森林邊緣的寬敞驛道上,上百輛巨石城的木欄馬車長龍般排開,幾名伯尼薩貴族重甲騎馬,威嚴地站立一旁,緊挨着的斜坡處,數百名盾牌長矛兵組成的重甲軍團矗立警戒,望着這數萬沼澤人的朝拜。
雨水順着頭盔流到巨石城貴族米勒臉上,白馬有些按耐不住地騰起前蹄廝鳴,米勒用長靴輕磕馬腹,帶着幾個騎兵輕快地來到萬生神廟前。
賽恩斯站立在被雨水洗刷到一塵不染的神廟青石板石台上,恭敬地看着這幾名來到近前的巨石城貴族,緩緩地彎腰行禮道,“神的使者們,希望你們能把我們的虔誠帶給眾神!”
米勒勒住韁繩盯着祭台上的塞恩斯,似乎在觀察雨水在他白色絡腮鬍中穿行,隨即又緩緩取下有護臉的頭盔。
當塞恩斯發現是米勒,眼眸一亮稍稍失神,又誠懇地提高嗓音道,“米勒尊使負重遠行、大愛忍苦,還望寬恕偏僻愚民!”
米勒微笑着將手放在胸口冷冷道,“職責所在,也望您見諒!”
雨聲越來越大略顯聒噪,塞恩斯側着臉努力捕捉米勒的聲音,旋即也微笑着將手放胸前以示致敬。
米勒扯扯韁繩轉身,帶着身體昂然的幾名騎兵,在沼澤人群里來回騎行,用眼神打量沼澤人懷中那些裝滿魚獲的網兜,又警惕地環顧着年輕沼澤人的臉,在巡察幾圈后,回頭向坡上的車隊揮揮手。
徵收祭神賦稅的車隊開始蜿蜒進入恩格特部落泥濘的開闊地,各個部族的魯姆圖人排着長隊,費力地舉起網兜,把鯰魚,龍蝦,黑鰭魚和牡蠣倒進車裏,一輛馬車裝滿離開,另一輛又停下開始裝滿菱角、茭筍、水栗,最後是蘆葦燈芯草編造的各種籮筐、草席......
天色漸暗,被噩夢驚醒又繼續昏睡的赫斯醒來,推開摟着自己的沼澤女孩,又看看地上的兩個朋友,豎耳聽到隱約傳來的嘈雜聲,才想起是今天契卑洛祭神節,於是沮喪地穿好魚皮裙,將魚骨刀掛在後腰走出這間公室草屋。
庫爾楚和阿基里塔斯揉着眼睛,也跟着赫斯走出喬瑪部族草屋,在雨中快步來到恩格特部落中央的人群邊,遠遠看着這即將結束的節日盛典。
大雨中一輛輛馬車滿載而去,巨石城貴族們騎着馬在趾高氣昂地巡視。
看到眼前這些,赫斯瞳孔忽大忽小地發著呆。
庫爾楚瞟了眼赫斯的異常,急忙打岔道,“拿這些破魚充數吧,他們還不知道今年雪魚豐收,愚蠢的白皮人。”說完拉着赫斯胳膊走向遠處。
阿基里塔斯看看庫爾楚假笑的臉嘆了口氣,剛想跟隨離去,腳底卻傳來陣陣刺疼,抬腳一看,原來是踩到只六角螺,於是煩躁地用腳踹去,不想腳被卡在泥里的薊花根中,好不容易把腳拽出來,阿基里塔斯坐在泥里扯掉腳上纏繞的泥藤,翻騰看着流血的腳心準備拔掉藤刺,眼睛卻又被雨水迷住,回頭扭臉看着赫斯和庫爾楚漸漸遠去的身影,阿基里塔斯突然神經質大喊道,“漁蘭節變成了這操蛋的祭神節,這是恥辱,恥辱!”
赫斯回頭看了眼泥里的阿基里塔斯,庫爾楚又打岔道,“不管漁蘭還是祭神,坐在泥里不起來才羞辱!”
阿基里塔斯站起身將肩膀上的辮子甩到後背,用手指着車隊道,“他們搶奪我們的魚,還......還侮辱我們的女人,還管我們叫‘翹奇’。”說完探頭遠望尋覓證據。
赫斯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身,卻隱約看到車隊邊有個肥胖鐵甲兵,正在伸手撥拉個魯姆圖女孩的胸部,並回頭和其他鐵甲兵哈哈大笑,而躲閃的沼澤女孩將裝魚的網兜也掉落在地。
赫斯將拉扯自己的庫爾楚推到一旁,垂着頭快步走向徵稅車隊,庫爾楚剛要上前阻攔,卻被阿基里塔斯用力推倒在地。
赫斯快速穿過擁擠的族人,上前伸手抓住這個幾乎被頭盔遮住眼睛、正嘻嘻哈哈的肥胖鐵甲兵。
肥胖鐵甲兵驚訝地扶起頭盔,露出張娃娃臉驚慌道,“你是誰?”旋即伸手要拔腰間的劍。
赫斯左手按住他的劍柄,用右肘狠狠擊中肥胖鐵甲兵鼻樑道,“給你送賦稅的!”
肥胖鐵甲兵踉踉蹌蹌跌在泥水裏,又費力地爬了起來,用滿是泥漿的手摸摸流血鼻子,拔出鋒利的短劍,拚命向赫斯衝去。
“嘶嘶”一匹大白馬嘶鳴上前,馬背上的米勒抬腳踢掉肥胖鐵甲兵頭盔,揚着皮鞭“啪”狠狠抽在他臉上,又俯身對着捂臉哀嚎的肥胖鐵甲兵低聲道,“培歌,貴族是懂規則,不是因為沾了點皇族血統胡來!”隨即一勒韁繩把馬頭調轉,舉起馬鞭連續抽打赫斯,卻被赫斯一把抓住鞭梢。
米勒頓時發覺這個沼澤人想要把自己扯下馬,同時還在摸后腰魚骨刀,於是電閃般拔出了長劍,但白馬卻嘶鳴地倒退兩步,這時米勒才看到了赫斯的臉,有些驚愕地將皮鞭撒手,疑惑地打量着這個身體緊繃準備搏殺的沼澤人,呆愣了好一會兒道,“鞭子送給你,如果再碰我的士兵,我把你的皮剝下來。”說完往後擺擺手,讓周圍的護衛和騎兵們收起舉着的寬刃長矛。
看到米勒打的手勢,不遠處斜坡上立盾、舉矛收縮成衝擊陣型的重甲軍團,也回到了警戒狀態,而沼澤人們又開始有序地往幾輛掃尾馬車裝着稅賦貢品,只留下大雨中手握魚骨刀的赫斯、和舉着石塊的阿基里塔斯呆在原地。
神廟石台上的賽恩斯看着這轉瞬即逝的危機,手指情不自禁的開始抽搐。
而這時,臉色陰鬱的米勒溜達着戰馬來到萬生神廟石台前,盯着塞恩斯眼睛道,“剛才毆打我手下的那個沼澤人有些面熟!”
賽恩斯莞爾一笑道,“是嗎?沼澤人都很像,我派人問問他是誰?”......
灰暗的夜色即將降臨,收取賦稅的車隊全部進入魯姆圖萬生神廟后的咸干場,各部族的人們開始紛紛離去,而赫斯卻遠遠盤坐在神廟對面,好像在等着賽恩斯的召喚。
阿基里塔斯摳着身上結疤,在雨中抹道,“別等了,賽恩斯那個老雜種救不回斯普瑞!”
正當赫斯準備起身,卻見祭祀阿斯圖提在人群中提躡手躡腳來到近前低聲道,“長老讓你馬上離開這裏!”
赫斯瞄了眼遠處和米勒交談的塞恩斯,頓時心灰意冷地起身往部落邊緣走去。
突然,幾名巨石城騎兵踏着泥漿疾馳而來,橫阻在赫斯面前道,“翹奇,你不能走,你需要去運送貢品!”
赫斯抬頭看看這幾個傲慢的巨石城騎兵,瞳孔忽大忽小開始發獃,但旋即又有些木訥怪異地繞着這幾個貴族騎兵慢慢踱步。
“赫斯要收拾他們了!”阿基里塔斯興奮地打了個呼哨,讓周圍卡姆部族的年輕人開始向這邊聚來。
而巨石城幾個騎兵的戰馬被赫斯繞地原地打轉,幾匹馬甚至磕碰在一起嘶鳴,附近的年輕沼澤人們聞風越聚越多,紛紛手握魚骨刀虎視眈眈盯着這些巨石城騎兵!
幾個巨石城貴族騎兵驚慌失措地拔出劍,左顧右盼惟恐被偷襲。
“咔嚓、咔嚓”整齊劃一的軍械碰撞聲在空中迴旋,緊接着“呼哈、呼哈”的重甲軍呼喊聲震耳發聵。
烏雲壓頂的天空下,斜坡上那個密不透風的巨石城重甲軍方陣,開始邁着整齊的步伐,腳下踩的泥漿飛濺“嘩啦、嘩啦”向部落而來,厚重盾牌前一排排閃着寒光的銳利長矛向人群推進,剎那間,整個索米特部落變得鴉雀無聲。
神廟前的米勒面無表情遠遠望着赫斯,等鐵甲方陣距離人群十幾步遠,手扶馬鞍橋的米勒輕輕舉起右手,推進的鐵甲方陣驟停在原地。
神廟石台上的塞恩斯面露驚駭,低聲吩咐身邊兩個祭祀幾句跑下神壇,快步來到米勒面前,佯裝憤慨地問道,“尊使,為何在祭神之日準備大開殺戮,這是要讓伯尼薩和魯姆圖戰事再起嗎?”
米勒俯身看看這位長老身上沾染泥漿的白紗,又盯着他漲紅的臉,指着遠處的赫斯道,“我想讓他去運送貢品!”
塞恩斯假裝疑惑地發愣,隨即頓悟般低聲道,“一個魯莽的年輕人而已,尊使開口便是,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米勒冷冷看了眼塞恩斯,哼了聲道,“乾燥的柴堆里容不得一點火星。”
塞恩斯哈哈大笑,“蠻野小孩子而已,爵士太過緊張了。”說完轉身指着遠處的赫斯道,“闖禍的人,你來這裏!”
等到赫斯邁步來到近前,塞恩斯問道,“你可是卡姆家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到我這裏惹事?”
緊隨而來的阿基里塔斯走上前大聲插話道,“對,我們都是卡姆家的,恩格特的塞恩斯,你想怎麼樣?”話音剛落,聚集人群中的那些雞冠頭、大辮子的卡姆族人紛紛往前湊着。
塞恩斯眼睛閃過絲喜悅,隨即怒斥道,“你叫我什麼?居然冒犯神祀!刑祀,把他們兩個綁到刑架上!”
聽到號令,幾個腰挎長刀的廟守刑祭快步上前。
而米勒突然舉起右手,隨着鐵甲士兵“呼哈、呼哈”的巨大呼喊聲,重甲方陣壓低盾牌、單腿微曲,整齊劃一地往後收了收寬刃長矛,在僅留眼窩的頭盔下,露着衝鋒前一雙雙按耐不住的眼睛。
塞恩斯呆愣在原地,眼眸顫動卻又無計可施道,“難道尊使要阻攔我行刑?”
馬上的米勒斜眼看看塞恩斯,輕聲道,“今天是祭神節,不宜行刑,還是罰些苦役比較合適。”
賽恩斯忙彎腰行禮道,“那我馬上讓人將他們送往咸干場,讓勞役使他們改過自新!”
米勒呵呵冷笑道,“那樣懲戒太久,還是讓他們運送貢品,也算是輕微的懲戒。”
額頭滲汗的塞恩斯望着米勒肌肉抽搐的臉,良久后強裝微笑道,“失禮了...尊使請都帶走吧,我已無法管束這幾個蠻人!”隨即抬手指着不遠處的庫爾楚道,“還有你,也得去!”
一旁的阿基里塔斯看看來到身邊的庫爾楚,竊喜地拍着兩個朋友肩膀道,“我又能去巨石城了,而且這次還有赫斯!”
庫爾楚惡狠狠瞪了眼阿基里塔斯,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虔經》:暴怒只會帶來禍患,不適用於平亂止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