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水手法則
看到有人打架,周圍早已滿腔憋火的“水手”們紛紛跳下泥筏,和認識不認識的人摔打起來,眨眼之間一場混亂的毆鬥在沒膝的泥濘里展開,看守的士兵和奧德賽提着皮鞭,吃力地在泥漿里抽打拉扯着“水手”們,但都被陷在泥地里難以脫身,而賽恩斯派來的阿斯圖提和數十名沼澤人護衛只顧嬉笑看熱鬧。
看着隊伍徹底陷入混亂,光頭男人和皮膚黝黑的年輕人乘機猛地踩着泥筏朝湖邊逃去,法務官奧德賽被人撞地坐在泥漿里,有些無可奈何地擦擦臉上的泥水大口喘着粗氣,這時卻突然發現有幾個人踩着泥筏逃到了遠處,奧德賽起身喊道,“把他們抓回來!”
十幾個士兵看守慌忙衝上前,可剛費力地在泥地里走了幾步,便陷入了泥漿中動彈不得。
奧德賽回頭看着站在一邊阿斯圖提和那些沼澤人護衛,大罵道,“你們這些沼澤畜生,快去逮他們!”
沼澤人用魯姆圖語回敬了奧德賽幾句,一句聽不懂沼澤語的奧德賽望着越來越遠的那幾名逃亡者,又看看身邊那些蠢蠢欲動想要跟風的水手,急忙向這些沼澤人護衛吼道,“快點!”
而沼澤人護衛頭目再次用魯姆圖語問了句,看到奧德賽胡亂點頭,於是向身後的族人使了個眼色,十幾名沼澤人輕盈地踩着泥筏朝逃亡者們追去,可還沒追出多遠,便站在泥筏上后彎身體,猛地將十幾隻魚骨標槍投射了出去。
奧德賽忙伸出手喊道,“不要,要活的...”
但魚骨標槍已經划著白色弧線,“噗嗤、噗嗤”射穿了逃亡者身體,讓他們搖搖晃晃栽倒在泥濘中。
賽恩斯的親信阿斯圖提踩着泥筏來到近前,向臉色漲紅氣、急敗壞的奧德賽道,“你得和他們說魯姆圖語。”
奧德賽一把扯住阿斯圖提的黑斗篷吼道,“你他媽知道找個水手多難嗎?”
阿斯圖提扭臉看看那些不再打鬥的水手們,不慌不忙道,“你還有很多,而且肯定不會開小差了。”
奧德賽用力推開阿斯圖提,沖那些渾身是泥的‘水手’們破嗓吼道,“誰要想逃脫,就像他們一樣,‘翹奇’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
人們遠遠張望着遠處那些身上插着魚骨標槍、趴在泥水中一動不動的逃亡者,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泥筏上,並忌憚地掃了眼那些眼神冰冷的沼澤人護衛。
達布其眯着眼睛看着那些被拖回來的帶血泥筏,用手指了指卡瑪什道,“你現在有事幹了...為他們誦讀安魂曲!”
眼神中露着悲憫的卡瑪什從挎包中掏出詩書,沮喪道,“《虛偽榮耀》裏面的詩篇,不知道適不適合他們?”
達布其用腳蹬着泥筏,苦笑道,“隨便什麼,反正他們這些粗野人即使變成亡魂,也聽不懂你那些!”
卡瑪什收起那本詩書,邊蹬泥伐邊道,“很抱歉你的好朋友死了,為此我深感遺憾,但有件事讓我覺得很奇怪。”
達布其扭臉哼了聲道,“首先,他不是我朋友,只是我在幫他出售偷來的黑豬時,他多分給我條豬腿;其次,按我的預期,他能活到今天已經算是大福大壽了。”
卡瑪什眨眨藍色大眼睛,扶着達布其肩膀努力保持身體平衡道,“呃,好吧,我想問的是,那個老頭弗格,他出賣了你們,好像還騙了你們的錢,剛才你挑釁他引發群毆,但我後來觀察到你其實一直在保護他,在混亂的毆鬥中你讓他躲在你身後,你擊退了幾個想襲擊他的人,為什麼?”
達布其突然停住腳步,扭臉盯着卡瑪什道,“居然能看到這些,你有成為好水手潛質。”
卡瑪什費力地猛蹬泥伐道,“我從小到大好奇心都很重。”
達布其撇撇嘴也開始默契地蹬着泥伐道,“水手們都是因為好奇或者生活所迫才入行。”說完又自豪地挺起胸膛道,“我是老查理尼海禁后第一批水手,我們當水手那會兒,簡直就是噩夢,那會還不能上‘鬱金香號’那樣的大帆船,都是在那種小小的長船,搭板船艙上幹活,船板還不上油、帆布簡直比乞丐的褲子都破,大風大浪來的時候,你得一邊哭爹喊娘一邊用鎚子釘住漏水的船底,你也不會因為把自己指頭釘上去而沮喪,因為釘子或許能保證你不被那咆哮的巨浪捲走,那種恐怖巨浪能讓你覺得成群的鯊魚都是親近的朋友,還有那些海盜,駕駛着那種帶着衝撞尖的大船,和我們的船擦肩而過,他們會大聲呼喊嘲笑,甚至會扔給我們幾袋酒,喊着‘可憐的人們,帶上點酒吧,在你們將自己獻祭給海神阿古斯督的時候不至於太寒酸’,你明白那種處境嗎?當然,那會兒我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屁孩兒,腦子簡直比三天宿醉都麻木迷瞪。”
聽着達布其激情洋溢的講述,卡瑪什眉頭緊皺張張嘴想問什麼。
達布其好像心有靈犀地朝後抬起手,大聲道,“弗格和我一樣,曾經是水手,我們經歷九死一生,不,百死一生,他也曾經是個錚錚鐵漢,只有真正的水手才能稱作男人,所以無論他現在如何雜碎,如何嗜酒賭博輸掉了自己的財產和名聲,我也不會讓那些真正的雜碎碰他,因為他曾經是個水手,另外我們水手有個秘而不宣的規則,那就是...”
卡瑪什快速眨着眼皮,盯着跳下泥伐叉腰面對自己的達布其,又左右掃視那些押送的士兵看守和沼澤人,忙低聲道,“最好長話短說。”
達布其輕輕抬起手,將面帶慍色的奧德賽擋在一邊,神色肅然道,“任何經過考驗的水手,在面對致命危險的時候,他為了自保無論做什麼,別人都不會怪罪他,因為換了別人也會這樣做,經歷過真正恐懼的人才明白這些,這就是水手法則,當然你如果為了別人獻身,那你就更偉大,但保命是水手法則是底線,畢竟人只能活一次。”
卡瑪什目瞪口呆道,“瘋狂的水手還真是自私。”
旁邊竊聽的奧德賽放下手裏的皮鞭,摘下那頂漂亮的毛妮寬檐帽擦擦額頭的汗,卻又忙戴上遮擋自己的斑禿道,“非常好的法則,但親愛的水手先生們,咱們還得趕路,畢竟在這地方,可能我也未必能保證你們的性命。”說著瞟了眼不遠處那些面面容冷峻、背着魚骨標槍的沼澤人護衛。
“不不不,法務官大人,他這是在為個人主義開脫,尤其是面在整體利益前。”卡瑪什略顯激動地大喊道。
皮鞭掛在脖子上的奧德賽摸摸下巴,看看義憤填膺的卡瑪什,又掃了眼冷笑的達布其,左右為難地拍拍卡瑪什肩膀道,“我尊重你的學識,但他說的‘水手法則’有些道理,因為我也曾服役多年,見過鮮血淋漓的戰場,從下人開始做起,成為了溫泉街治安官,後來又晉陞為巨石城法務官,看到過很多醜惡,所以有時候自願犧牲並不能影響什麼,達布其說得更務實。”
“我也服過役,還是對陣厄姆尼人,自私自利會毀了整體,勇於獻身才明智,那是偉大精神的所在。”卡瑪什據理力爭道。
達布其諷刺道,“即使是厄姆尼人,在巨浪面前屁也不是,你炫耀的勇於獻身純粹是自嗨,人在天地間就如同蛆屎!”
奧德賽蹬着泥筏湊近道,“說實話,咱們都是老相識,你們都有優點,也有不同的經歷,但你們需要從細處去觀察,就像前兩天我審判的那個案件,溫泉街拐角走到頭再左轉那個小屋子裏的胖女人,住在三層房頂還搭着涼棚那個,就是和墓地看守人托姆勒打官司的那個‘奶牛奧蘭多’,卡瑪什你最了解托姆勒,他不僅敲骨吸髓發死人財,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守財奴,這讓我很糾結,托姆勒給這個姘頭前前後後花了幾十枚金幣,已經到了從清洗院贖身的標準,但那個胖女人覺得賬目不對,而她又目不識丁,還死咬着不放,我們審判所的人算了三天,還請來了個貨站集市的文書,但都沒法確定,因為水災時候麵包價格起伏的離譜,你們知道最後我怎麼處理的嗎?....”
卡瑪什和達布其看着滔滔不絕的奧德賽,不耐煩地異口同聲道,“法務官大人,咱們最好還是趕路吧。”
“真掃興!”奧德賽尷尬地扯了扯帽檐,又扭臉望望垂在湖面的太陽,又張望着東邊山崖下乾燥凸起的塊空地道,“咱們就在那兒過夜,明天再前進,這破差事!”
看着前方一望無垠的長灘,人們無奈蹬着泥筏向東邊的那片空地而去,可剛沒走幾步,奧德賽邊發現不遠處露出清水的泥地上出現無數密密麻麻的小洞,不禁捏着下巴好奇道,“這是不是賽恩斯說的那些小蟲子窩?”
身後一名看守看了眼奧德賽仔細觀察的樣子,獻殷勤道,“我過去幫您看看?應該是蟶子洞!”說完提着泥腿走上前,彎腰將手插入這些佈滿空洞的泥地,摸着摸着破土掏出個海螺般的橢圓泥球,向奧德賽道,“好像不是蟶子。”說著在面前擺置觀察這個泥球,不料太過用力將它捏碎開來,隨之飛出幾隻肥碩的蟲子在半空嗡嗡嗡盤旋着。
正當奧德賽驚訝地發現,隨着這幾隻大飛蟲發出嗡嗡嗡聒噪聲音,四周那些泥孔中迅速非常大群同類,並在半空中如同烏雲般越聚越多,而那種嗡嗡嗡的聲音大到像在耳邊拉着木鋸。
“這不是蟶子!”手裏還拿着泥殼碎片左右端詳的那名看守咧嘴向奧德賽笑道。
察覺不妙的奧德賽回過身,才發現那群沼澤護衛已經踩着泥筏快速向遠處逃去,於是回頭看着那個還在咧嘴笑的看守道,“你媽的!”說完抱着寬檐帽拚命奔向湖邊......
幾天行軍,這支減員十幾人的隊伍只能偶爾在泥水中紮營過夜,終於人們聞到了帶着咸腥的海風,而長灘盡頭的幾座小山包出現在視野中,拄着木棍、疲憊不堪的奧德賽鬆了口氣道,“終於要到了,終於他媽的要到了。”說完看着也快散架的卡瑪什,又聲音嘶啞地壞笑道,“偉大的詩人...您不是說...詩歌能給肉體和靈魂無儘力量嗎?”
《荒漠露珠》:存在是無數精神的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