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守候

第64章 守候

崑崙之巔。

天雷劈了下來,雪花激蕩,一隻被劈得焦黑的小獸晃了晃腦袋,從雪堆里站起來。

“為了救他,違背神職,打傷凡人,幾乎毀了一個部落。現在好了,被天譴了吧。”雪地里站着另一隻小獸,它似虎似犬,額上有角,青棕色長毛,尾巴比它的身體還長出一截,此刻它的尾巴正一下一下地拍着地。

正是縮小后的幼崽檮杌。

而被雷劈的則是縮小的幼崽混沌。

縮小后,兩個小獸都只有小狗大小。

“我就是看不得凡人欺負他。”小混沌毛都被劈焦了,他舔了舔爪子,半晌才問:“白澤把他帶到哪裏去了?”

“誰?”檮杌問。

“他。”混沌也不高興地用比檮杌短了不止一截的尾巴,拍了拍地。

“你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你就為了他違背神職啊。”檮杌那獸臉上浮現似人一般的無語表情,他說。

“我不知道他是誰怎麼了?我樂意。”混沌哼了一聲,動了動自己那比身軀小了一大圈的翅膀,很快被翅膀上的傷疼得齜牙咧嘴。

蘇祁就這樣站在一邊看着,他心疼地皺起眉,想過去摸一摸小混沌的腦袋,但是他做不到。

就像天雷落下來時,他也只能看着一樣。

“而且,我以前見過他的。”小混沌回頭舔了舔翅膀,他說:“在補天之役里,他從我面前飛過,我記得他。”

“神鳥不就那幾個。”檮杌說:“朱雀去鎮守陣眼了,比翼鳥是成雙出現的,畢方你認識,還有……”

“還有鳳凰。”天上飛下來一個似牛似虎,毛髮是紅棕色,身帶兩對羽翼的小獸。

是窮奇,或者說是縮小版的幼崽窮奇。

“你忘了?從前老是和朱雀還有白澤在一起的那個。”窮奇走過去替混沌舔翅膀,他說:“他幻化人形可好看了,當時麒麟眼睛都看直了。”

檮杌點點頭:“好像記起來了。”

“我怎麼不記得?”混沌問。

“三百歲了,怎麼記憶還是沒怎麼復蘇?混沌,你是不是降生的時候,滾到山底下去摔壞腦子了?”窮奇替混沌舔好毛和翅膀,他忍不住吐槽。

“那還不是怪饕餮!降生的時候一腳就把我蹬開了!”混沌尾巴不高興地拍着地面:“他還打算啃我的腦袋!”

蘇祁聞言忍俊不禁。

“你都不認識他,為什麼要為了他做到那一步?”窮奇問。

“不知道。”混沌晃了晃腦袋,他說:“就是看見他受苦,我就特別不高興。”

“混沌,你不會對人一見鍾情了吧。”檮杌舔着爪子,笑道。

“一見鍾情?”混沌歪了歪腦袋。

“對啊,補天之役前,你不是說過他的味道很好聞嗎?眼睛明明看不見,卻一直盯着那個方向。”檮杌說。

“有嗎?我不記得了。”混沌晃了晃腦袋:“饕餮是不是把我的記憶吃掉了?”

檮杌和窮奇都笑了起來。

混沌沒有笑,他嚴肅着獸臉,扇動翅膀就要離開。

“去哪裏?”窮奇問。

“去找鳳凰。”混沌頭也不回。

“你個睜眼瞎看得見路嗎?就去找人。”窮奇也扇動翅膀飛起來去追混沌。

檮杌用尾巴故意拌了一下窮奇,他說:“會飛了不起啊,也不帶上我。”

……

蘇祁跟着混沌來到了一個石室門口,混沌用爪子拍了拍門:“白澤,你在嗎?”

回答混沌的是凄厲的哀嚎,混沌聽不大清,動了動耳朵,奇怪地說:“是誰在哭嗎?”

混沌又在石門上拍了拍,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機關,面前的石門向上升起,而後炙熱的風撲面而來,混沌的毛都被燙卷了。

蘇祁感受不到熱風,他朝石室里看去,只見一張石床上,躺着一個未着絲縷的男人,他渾身上下都是傷,一隻手臂的肉被剜去,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混沌當初為了方便帶人回來,就輔助着讓人幻了形,由於是外力所致的幻形,如今暫時變不回去了。

於是就成了蘇祁看到的這副模樣。

說實話,蘇祁看到自己這副慘相,心裏還挺不是滋味的。

混沌看不見,他只能看見一團橙紅色的人影在石床上,又動了動鼻子的確聞到了好聞的味道,猶豫了一下,還是踏進了這個溫度與外面冰天雪地相差甚遠的石室。

石床上幻化了人形的鳳凰,側躺着眼神空洞,身上似乎上過葯了,有一股刺鼻的藥味和燒焦味,刺激得混沌打了個噴嚏。

聽到聲音鳳凰睫羽顫了顫,眼淚又開始無意識地落。

混沌嗅到了淚水的味道,爪子扒拉着石床邊,探出頭去舔舐鳳凰的臉。

鳳凰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橙紅,緊接着火焰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燒向混沌。

“混沌!離他遠點!”長發如雪的白澤帶着燭九陰跑了進來,連忙厲聲提醒。

“唔!”但是來不及了,帶着靈力衝擊的火焰將混沌拍到了牆上。

蘇祁看到一心驚,不滿地瞪了一眼從前的自己。

但是他這一眼看過去就沒有收回,那邊石床上的自己,身上開始繚繞黑氣,眼睛也變作了黑紅色,緊接着整個密室開始動蕩。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嘶啞的聲音響起,不屬於他們在場任何一人,似乎是那些黑氣發出來的。

那些黑氣和鳳凰身上的火焰鬥爭糾纏着,看上去詭異非常。

就在此時窮奇馱着檮杌晃晃悠悠飛進來,白澤看見他連忙喊:“窮奇帶混沌離開!”

窮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看見了被打傷的混沌,他咬咬牙飛過去叼起混沌就往外飛。

蘇祁追上去,離開石室前回頭看了一眼石床上的自己——傷口又裂開了,眼睛裏流出眼淚,和血液混在一起,像是血淚一般,不斷地砸進火焰里蒸發掉,黑氣還在嘶吼着一遍又一遍問他恨不恨。

石門轟然關上。

將一切隔絕在內。

混沌哼哼唧唧地被窮奇叼着後頸飛了一段,然後丟在雪地里。

混沌爬起來還想往石室跑,被從窮奇身上跳下來的檮杌用尾巴絆倒:“做什麼?還進去添亂呢?”

混沌的毛又一次被燒焦了,他現在整張獸臉都黑漆漆的,栽在雪地里留下一個黑乎乎的印子,他晃了晃腦袋,說:“可是他好像很疼的樣子。”

“他疼那是他的事,而且白澤會救他,你去湊什麼熱鬧?”檮杌拿尾巴替混沌把臉上的雪清理乾淨。

混沌垂着腦袋,沒有說話。

“好了,等着就好了,白澤會救他的。”窮奇說。

混沌尾巴在地上不高興地掃動着雪花,他道:“要是我早點趕到就能讓他少受點苦了。”

檮杌搖搖頭嘆了口氣,用尾巴拽住窮奇的尾巴,他說:“讓他一個人冷靜冷靜吧,估計是不會和我們回去了。”

窮奇一步三回頭地和檮杌離開了。

獨留混沌一隻獸在雪地里蹲着,眼巴巴地看着石門。

他看不見裏面的情況,但是能聞到裏面躁動的氣息。

蘇祁也跟着在混沌身邊蹲下,他隔空摸了摸混沌的腦袋,明知道對方聽不見還是說:“沒事的,別擔心。”

混沌就那樣在石室外枯坐了一夜。

白澤出來的時候已經天光破曉了,他的頭髮也有點燒焦,整個人看上去很不好,燭九陰倒是還好,如果忽略掉他黑漆漆的手臂的話。

“白澤!”混沌感應到白澤出來,一瞬間從獸形幻化成人跑上前去,還是蘇祁在補天之役的幻境裏看到的那副模樣。

“混沌?你怎麼還在這?”白澤問。

“他怎麼樣了?”混沌不答反問。

白澤蹙起眉,他說:“不太好,入魔的趨勢很明顯,但是又一直在靠撕裂自己的傷口的方法,用疼痛保持清醒……”

“所以我和白澤費儘力氣才將他重新安撫下來,又重新上過葯。”燭九陰嘆息:“我建議把他鎖起來防止他自毀,但是白澤不同意,就先暫時這樣了。”

混沌垂着腦袋,對這樣的結果似乎並不滿意。

“還沒謝過你呢,混沌。”白澤說:“謝謝你救了鳳凰,還把他帶到我這裏來。”

混沌搖了搖頭,白澤也沒有多說只是叮囑混沌,讓他不要去打擾鳳凰,而後帶着燭九陰離開了。

混沌垂頭喪氣地又在門口一塊不大的小石頭上蹲下,而後變回獸形,眼巴巴地盯着石室。

蘇祁也跟着盤腿在雪地上坐下。

日月輪轉一番,白澤和燭九陰又進了石室,裏面再次傳來哀嚎,炙熱的火焰都把石室門口的雪融化了。

混沌就那樣呆坐着,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白澤和燭九陰又離開了,離開前再次叮囑了混沌不要進去打擾鳳凰。

混沌應下,只是守着門口。

日月不知道從頭頂過去了幾次,白澤和燭九陰沒有再來,石門也沒有打開,裏面只是日日夜夜地發出哭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某天突然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一隻其狀如羊,虎齒人爪,青灰色長毛遮住大半張臉,腋下有兩個像眼睛一樣的花紋的小獸,他嘴裏叼着一團雪白的東西,哼哧哼哧就跑了過來。

是縮小的幼崽饕餮。

“混沌!”饕餮一口吞下雪白的那一團,含含糊糊叫混沌。

混沌沒有理他。

“哥?”饕餮拿粗壯的尾巴拍向混沌,被混沌用尾巴攔下。

“做什麼?”混沌問。

“你在這裏幹什麼?”饕餮湊過去蹭了蹭混沌。

“不知道。”混沌的尾巴晃了晃。

“不知道?”饕餮歪了歪腦袋:“為什麼會不知道?”

混沌沒有答。

饕餮看混沌不理他,尾巴拍地拍得震天響,而後他就聽見了石室里傳出痛苦的鳳唳聲。

混沌連忙拿尾巴把饕餮打得一踉蹌,他凶道:“安靜一點。”

饕餮縮着脖子哦了一聲,又跟着混沌一起守在石門。

又是一輪日升月落,饕餮餓得啃雪地,混沌便把他趕走了。

饕餮走後,天上洋洋洒洒地下起雪。

混沌還是沒離開,他眼巴巴地看着石門。

雪一下就下了三天三夜,混沌整個獸身上都是雪,他也沒有動。

直到雪快把他淹沒,他才晃了晃身體,把雪抖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麼,就是想在門口等着。

他想或許等到哪一天裏面的人會出來,會對他笑和他說話。

雪又下了好幾次,日升月落一遍又一遍。

蘇祁在一邊坐得打瞌睡,他看着旁邊這個執着的小獸,他問:“你在等什麼呢?混沌。”

沒有人回答他。

蘇祁嘆了口氣,又把目光投向石室。

“老婆,這一段有點枯燥,我們可以跳過的。”識海之外的混沌突然開口說。

“那時的你在等什麼?”蘇祁知道混沌在外面可能有事去了,現在才回來,於是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

“在等那道門打開。”識海外的混沌說。

“為什麼要等那道門打開?”蘇祁問:“你才見了我幾面啊。”

識海外的混沌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當時就是想等門打開,等老婆出來,然後告訴你是我救了你,我是混沌。”

蘇祁沉默半晌,他問:“你等了多久呢?”

“不知道。”識海外的混沌說:“只記得月圓了兩萬一千一百四十四次。”

“為什麼會記得月圓了多少次,但是卻記不住過了多久?”蘇祁問。

“因為每到月圓的時候,老婆的叫聲就格外凄厲些,我哪怕耳朵不太好,也能感覺得到。”識海外的混沌說著語氣里都帶了點心疼。

蘇祁默然。

“老婆,閉上眼睛,我把時間調快一點。”識海外的混沌說道。

蘇祁聞言聽話地閉上了眼。

一千多年的歲月就這樣從指尖流過,那一千多年的雨雪風霜日月更替,終歸只落在了那隻小獸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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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我成了有夫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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