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最長不過無相忘

我已經有兩日未曾出門了，每日我只躲在這屋子裏，早上醒來便坐在窗前看着那朝陽慢慢升起，晚上又坐在窗前等夕陽沉落。

我不敢出去，我不敢去面對爺爺。

我知道逃避不是一個好的方法，但我如今也是別無他法了，我只能這樣先逃避着，只有這樣，我的心才會好受一些。

“青落。”蒼老的聲音裏帶着些乾澀的意味，從我身後就那麼突如其來。

“爺爺……”我身子瞬間僵硬，緩緩地轉過身，像是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當我看到爺爺那削瘦的臉，以及他那雙深陷的眼的時候，我再也無法阻擋住心中洶湧而來的酸楚，剎那，淚水橫流。

“青落啊……你別哭了。”爺爺見我哭了，便手忙腳亂的從袖子裏顫顫的拿出了一條深色的手帕遞給我。

“爺爺……”我接過手帕，抬眼便觸及到了爺爺那雙渾濁的眼裏關心的意味，又是忍不住抽泣出聲。

“青落，這是那孩子的命啊！”爺爺一掌拍在桌子上，臉上是痛心疾的表。

“爺爺，都是我的錯。”我立刻跪在爺爺面前，低頭哽咽道。

“青落，不是你的錯……我說了，這是那孩子的命……我夏靜齋，或許註定命中不能有曾孫。”爺爺上前來扶起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一雙渾濁的眼裏泛起些許淚花。

“爺爺，你不要這樣說！”我猛地一陣搖頭，才不會，什麼命中無曾孫，才不是。

“青落啊，我已經活了七十多年了，我也知道我已經是一個身子一半已經埋進黃土的人了……這家裏啊，沒有個孩子終歸是覺得冷清的，所以我才如此迫切的想要個曾孫，哪知道老天爺他不給我……”爺爺的眼眶泛紅，越說話，聲音里越是藏不住顫抖。

“爺爺，不會的……你別瞎說。”我搖頭，反駁道。

“青落啊……爺爺活了這大半輩子了，什麼也都看得透了，你好了爺爺就好……曾孫沒了，那就沒了吧。”爺爺拉住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爺爺……”我心裏一酸，抱着爺爺就又哭出聲來。

我怎麼會是這樣愛哭的一個人呢？當我從忘憂成為夏青落的時候，我的眼淚，早就數不清流了多少次了……

師父說，今生他負我千行淚，想來也是，我夏青落，就是因為他才變得如此脆弱。

“青落，這小產的女子身體很虛弱，切不可大悲大喜。”爺爺連忙抓住我拿着手帕的那隻手往我臉上伸去。

“爺爺，我知道了。”我剋制住緒，勉強的笑了笑。

“來喝點水。”爺爺說著，便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了杯水遞給我。

“謝謝爺爺。”我咬着嘴唇，顫顫的接過，茶杯的周身因為裏面的熱水而變得溫暖，我冰涼的手在這一刻彷彿是找到了熱源，緊緊地握住。

“青落，你和夕月回齊霧山去吧。”爺爺擺擺手，又沉默良久，才對我說道。

“不，爺爺，我要陪着你。”我猛地抬起頭，看着爺爺的臉，搖頭說道。

“青落啊，你聽我說，爺爺知道自己的時日到底是不多了，你陪着我，也是沒什麼用的。”爺爺握住我的手，嘴裏溢出一絲嘆息。

“不，爺爺，你能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我回握住爺爺的手，堅定的說道。

“青落……”

“爺爺，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爺爺還想說些什麼，我連忙打斷他，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現在回去齊霧山的。

“可是我聽夕月說了，如今他是齊霧仙尊了，現在他代為掌管着神界所有事，你們不回去，那麼神界該如何？”爺爺站起身來，低頭看着我。

“這……”我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爺爺說的沒錯，師父如今掌管神界，可他卻為了遷就我而遲遲不回去，到底是我自私了啊……

“青落啊，你就聽爺爺一句勸，大局為重啊！”爺爺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渾濁的眼裏是深沉的神色。

“爺爺，你讓我想想……”我現在腦子裏有些混亂，便對爺爺說道。

“好，你慢慢想，我先出去了。”爺爺點點頭，這才雙手背在背後，蹣跚着走出屋子。

剎那間，屋子靜了下來，窗外的那顆木槿樹被清風吹得落花滿地。

我走到窗前，愣愣的撿起窗框上的一瓣木槿花瓣，純白的顏色在我的指尖被陽光照射，為這花瓣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

我把花瓣湊近鼻尖，輕輕一嗅，這香味，是師父溫暖的懷抱里的味道……一樣的淡，一樣的好聞。

想來這些日子，我到底是有些恃寵而驕了……從師父全心全意對我好的那一刻起，我心裏慢慢的便養成了被他呵護的習慣。

凡事都是師父遷就我，讓着我，我早就沒了當初那種處處為他着想的習慣……果然，長時間被寵溺着，真的是會得意忘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