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脫胎換骨柳謙益
耶律淳曾經是天祚帝親封的燕王,被迫登基后也沒忘記本分,送女兒北上和親前便賜了個“燕國長公主”的封號。
耶律丹雖然聰明、也不缺歷練,可畢竟年輕、更沒在權力中心沉浮過,只隱隱察覺到武從文的安排有些不妥,卻實在想不透其中關節。
想了一陣還是想不明白,她便偷眼去看武從文,卻發現對方正在一張羊皮上寫寫畫畫,根本沒瞧自己。
武從文畫得很專心,時不時還會閉目沉思,似乎是在回憶和琢磨。
其實這都是別人以為的,真實情況是這貨在那對照雷達地圖呢!
此次北上的目的,一為虎口奪食;第二,就是為了正在畫的這玩意兒。
漢人丟失北方二百多年,雖然庫存中也有地圖,可與此時的實際情況相比終歸是大大過時了。
山川不會移動,河流呢?
想想黃河吧!
秦漢時期,平均每26年決口和改道一次,後來逐漸頻繁。
到三國及五代,更是平均10年就會來上一次。
就說北宋時期,也在1034年和1048年兩次決口,分別形成了橫隴河道和商胡埽河道?。
北邊的小河小江自然不會像黃河那樣肆虐,可兩百年斗轉星移,發生點兒變化是肯定的。
還有地貌。
這個更好理解,同一座山,十年前植被茂盛,大軍無法通行;十年後可能就變得光禿禿的,人馬器械通行無阻。
更別說兩百年間會新建多少城池、關隘、集鎮、榷場......
好容易來一趟,不搞一幅最新的高清地圖回去多浪費?
以後再北伐這玩意兒就是寶貝,絕對抵得上五十萬大軍!
畫好最後一筆,將地圖和炭筆收好,武從文躍上馬背一揮手。
“打出契丹大旗!向東出發!”
......
看着眼前這個年輕士子,郭藥師更加肯定之前的猜測,那支狗日的歸義軍絕對是宋國楔出的釘子!
柳謙益今天穿的是久未上身的太學士子服,站在堂中絲毫不懼的與郭藥師對視。
儒雅混合著彪悍幹練的氣質,讓郭藥師一眼就看出不同尋常。
說他是遼國的漢家士子吧?穿着談吐不像。
說他是宋國的讀書人吧?又和之前見過的那些不同,身上沒有絲毫文弱酸腐。
總之就是四個字----卓爾不凡!
不得不說,郭藥師的眼睛是真毒!
北上僅僅數月,柳謙益便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不是那個只會在鎮安坊里搏眼球、尋出路的太學士子了!
“宋遼如今乃是敵國,先生就不怕我宰了你祭旗?!”
寒暄過後,沒能在言語上佔得絲毫便宜的郭藥師,決定嚇一嚇對方。
柳謙益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既看不出譏諷,也沒有分毫畏懼。
郭藥師發現自己曾經屢試不爽的絕招,今天居然落了空,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再往下說了。
柳謙益也沒讓他尷尬,風度翩翩的一拱手道:“聞聽郭將軍久有歸宋之意,如今又何必虛言恫嚇?”
此言一出,堂中眾人齊齊變色。
常勝軍想要投降大宋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可不能拿到枱面上來說啊!
面子不面子倒在其次,這玩意兒要是提前讓契丹人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煩。
要知道,燕京可不是大撒把,常勝軍中可是有契丹人監軍的!
郭藥師臉色不變,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就那麼陰惻惻的盯着下方。
柳謙益絲毫沒被這眼神嚇住,再次露出溫和又不失剛毅的笑容。
“柳某雖出身汴梁太學,可在這燕趙之地待了許久,不免沾染了些北地習性。久聞遼東民風比之此地更加彪悍,莫非郭管押和諸位將軍還不如柳某直接嗎?”
郭藥師此時的正式職務是“都管押常勝軍、涿州留守”,柳謙益把對他的稱呼從“郭將軍”改成了“郭管押”,意思就是“要摳字眼兒的話,咱們就好好掰扯掰扯”。
常勝軍眾將聞言,原本瞪得牛大的眼睛裏,瞬間露出些許尷尬。
有種明明被嘲諷了,卻沒法子反擊的憋悶......
郭藥師突然笑了,卻只是嘴角翹了翹,表情顯得更加陰森。
“如此大事,柳先生能做得了主嗎?”
柳謙益毫不猶豫的答道:“不能!”
郭藥師臉上的笑容一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說:“尼瑪歸義軍的人都這麼牛逼的嗎?耍老子玩兒呢!”
正要一拍案幾給點兒顏色看看,卻見柳謙益不慌不忙的又開口了。
“柳某隻是歸義軍旗下一介無名小卒,自然做不了如此大事之主,可我家武指揮使卻不一樣。”
郭藥師被憋得難受,再也顧不得繼續裝逼,皺眉嘲諷道:“據我所知,那武值也就是個二十四階拱衛郎,區區從七品的小官,有那本事做主?”
柳謙益回了個不屑的眼神,笑着反問:“郭管押在遼國是幾品官?比你品級高的又有多少人?”
郭藥師又被憋了一下,卻是沒法子反駁。
漢人在遼國再受重視,那也是下等人!
燕京城裏大把的契丹人或者奚人,可能手裏沒什麼實權,身份地位卻絕不是漢人能比的,沒準兒就是個超品的宗室。
柳謙益也不窮追猛打,自顧自的開口解釋:“郭管押既然連我家武指揮使的品階都知道了,自然也能查到其出身。這說話管不管用,還得看背後站着的是誰不是?”
郭藥師又是無力反駁,他甚至感覺對方比自己更像個直來直去的北人。
人家說的是大實話,品階官職什麼的看起來重要,可真正辦起事來,看的還是誰的背景夠大、夠硬!
武從文的確品級不高,可綜合各方情報判斷,那廝絕對是童貫的嫡系。
不僅如此,還有一點更加重要,那就是歸義軍實在能打!
尤其是和其他窩囊廢宋軍一比,簡直就是宋國的戰力天花板!
這種自己有本事,還背景深厚的人,日後加官進爵還不是板上釘釘的嗎?!
至此,這位心思深沉的怨軍首領,再也沒了和對方鬥嘴的心思,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和兄弟們的確有歸正之意,只是苦於無人引薦。柳先生有何指教,旦請直言!”
柳謙益瞬間收起一丁點兒初露的崢嶸,恢復了最初的模樣態度,衝著郭藥師一拱手。
“我家武指揮使可手書一封,直送童相公案前,代為傳遞兩家通好之意。”
“武指揮使不是北上了嗎?”
郭藥師今天第一次徹底變了臉色,脫口問道。
柳謙益笑而不語。
郭藥師察覺到自己失態,連忙收斂心神。
“那個武值武從文早就把什麼都料到了嗎?還提前做了安排......真神人也!”
這是個梟雄,細枝末節在他這兒不值一哂,很快便哈哈大笑着一揮手:“哈哈!柳先生大才,今日必得一醉方休!來人,開席!”
柳謙益最後那一句話,才是他今天一直在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