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回到那一天
不同於白晝,屋子裏充盈着的香氣像是憋了很久一般,順着房門打開的縫隙洶湧而出。
這當中帶着一股吹散雨夜的溫熱,以及很明顯的進攻性。
林深下意識地頭皮一麻,都沒來得及回頭,就大喊了一聲,“憋住氣!不要吸進去!往外面跑!”
他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判斷,只是腦海中突然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來不及細思就喊了出來。
洶湧如浪潮的白色煙霧彷彿有實體一樣,瞬間就籠罩住了曹毅和蔣偉臣的身體,他們如同被困在水泡里,只能使勁捂住自己的口鼻。
兩個人的動作變得緩慢,往前行走的步伐像是被調低了倍速的慢動作,渾身寫滿了奮力前進的意思,卻顯得無力又滑稽。
“呵……”
韓振宇的口中突然發出一聲不屬於他聲線的輕笑。
林深立刻看向他,就見那雙烏黑的眸子緩緩眯了眯,說話聲從喉嚨深處飄出來,“我警告過你們的,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林深眉頭一皺,感覺到溫熱的香氣像是一堵牆一樣,悄然貼上了他的後背。
“留下來不好嗎?”
韓振宇喉嚨里的聲音逐漸失去了某種屬於“人”的特質,音調的起伏逐漸消弭,變得冰冷平穩。
“留下來,好好做這裏的畫師,為夫人繼續畫畫,不管是吃是住還是其他一切,都可以給你們,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為什麼都想逃出去?”
“可這一切不都是假的嗎?”林深悄悄屏住呼吸,他明顯感覺到香味籠罩過來。
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史萊姆,慢慢地在將他往自己的身體裏吞。
他沒動,沒選擇掙扎,也沒選擇逃離。
之前喝茶吞鬼似乎並沒有引起這座宅邸的注意,那麼現在香味主動把他吞下,知道自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
應該不會。
林深承認這當中有賭的成分,但腦海中閃過那個白瓷般女人的話語,他決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試一試。
“看到的,觸摸到的,品嘗到的,全都是假的,”他有意地放慢說話的速度,像是沒感覺到身後的東西一樣,專註地看着韓振宇,“這裏什麼都沒有,你承諾的這些東西也都不存在,還問為什麼要逃,為什麼不留下來?”
“這裏明明誰都不在了。”
林深說出這幾個字的瞬間,韓振宇的臉就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突然變得很是猙獰。
他瞪大了眼睛,眼珠都彷彿隨時要掉出來,斷了手腕的那隻手又是用力一握餐刀,奮力朝林深的脖頸處刺來。
噗的一聲。
不曉得是湊巧,還是真的有什麼相互之間的感應,韓振宇的身體突然被攔腰斬斷。
這種變化沒有任何徵兆,反倒是嚇了蔣偉臣一跳,他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結果吸了滿腔的香味,眼睛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曹毅見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張臉憋得發紅,根本沒法開口跟林深說話。
韓振宇被截斷的身體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融化的顏料,跟他們之前在樓梯上遇到的下人幾乎一模一樣,但這當中散發出來的味道,讓曹毅舉步難前。
“永遠沉浸在美夢裏不醒來,難道……不也是一種現實嗎?”
韓振宇的喉嚨里傳出來的聲音,夾雜着男男女女的聲線,像是眾多的人混雜在一起,分不清主導的究竟是誰。
啪嗒啪嗒。
黑色的顏料滴落在地面上,讓林深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起來。
他的心臟在狂跳,餘光只能看到曹毅費勁地拽着蔣偉臣挪動了幾步,也力竭般靠着牆壁滑坐到了地上。
“你也逃不掉,你們都逃不掉,既然不願意……那就留下來做養分吧。”
林深強撐着雙眼,感覺聲音從四面八方來。
他突然笑了一聲,韓振宇的表情就一僵。
林深呼出憋在喉嚨里的最後一小口氣,說道:“你會後悔的。”
……
天旋地轉。
他感覺他緊抓着韓振宇的雙手摔倒在了地上,與地面毫無緩衝的碰撞產生似乎足以讓他清醒的疼痛。
林深猛地睜大雙眼,看到的是滿臉血污的韓振宇手裏拿着一把光潔如新的餐刀,咬緊牙關要往他脖子上戳。
韓振宇的周身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林深往下一看,才發現對方的腹部結結實實插着一把小刀。
鮮血汩汩地順着傷口流出來,浸濕他原本整潔的衣裳,往地板上開始流。
“你要是再年輕個十歲就好了。”
熟悉又不屬於林深的聲音從他喉嚨里傳來。
是之前聽過的那個聲音,林深吞鬼之後短暫地聽到過的,那位“畫師”的聲音。
“你……你想都不要想!”
韓振宇的嗓音有些嘶啞,他每次用力,腹部的傷口就會不斷湧出血來,可儘管這樣他依舊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你看還有人幫你嗎?”男人的聲音帶着些許得意。
緊接着這具無法如林深意願控制的身體挺直了後背,抬起膝蓋又給韓振宇的小腹狠狠來了一下。
“唔!”
悶哼聲從韓振宇嘴裏傳來,他使勁一扭手腕,餐刀一下就劃破了男人手背的皮膚。
“嘶——”
刺痛沿着傷口蔓延,同時也點燃了男人的怒火。
他猛然鬆開韓振宇的雙手,往地上啐了一口之後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抬起腳,一腳踩在刀柄上。
這一下,直接將整個刀刃完整沒入了韓振宇的腹中。
劇烈的疼痛讓他難以自主控制力量,手一松,餐刀就掉到了一旁,整個人不斷扭曲,面色白得像是一張紙。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手背,抹掉滲出來的血珠,“我也是拿錢辦事而已,要怨也別怨我啊,誰讓你們家要擺着別人看上的東西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林深不能動,也不能發出聲音,他只能看到韓振宇躺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抓住男人的褲腳,又被狠狠踩了一下手掌。
宅邸里一片狼藉,牆面上都是斑駁的痕迹,夫人的房間敞開着,裏面卻不止一個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