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地種不了一點
顧越很不適應。
他長這麼大連女孩子小手都沒牽過,突然就被人喊爹,心情可想而知。
這可不是男生之間開玩笑的那種感覺!
大佬有爹是真殺啊!
“怎麼了?”顧越繃著臉,想也知道顧大石若是突然和顏悅色的說話是有多麼驚悚怪異。
“該、該澆地了。我抬不動水桶。”少年顧栩低聲說著。
他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但顧越的直覺就是顧栩不像表面那麼低眉順眼。
不過正事確實要干,顧大石根本不清楚到底如何種田,小時候跟着下地幹活的記憶也是偷懶居多。
而顧越,一個短暫人生大部分時候都在城裏度過的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更加不懂種地的學問了。
聽顧栩的准沒錯!
“沒事!以後我不出去賭錢了,好好種地。”顧越站起來。
從農具堆里提出兩個大木桶,顧越還囑咐顧栩只要拿瓢跟着就行,就合上屋門出了院子。
顧栩一切聽從吩咐,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抬眼仔細觀察顧越。
這個人……
雄赳赳氣昂昂出了院子,顧越剛騰起的鬥志一下子熄火,轉過身看向顧栩——顧大石居然都不記得家裏的地在哪兒!
“小栩,你帶路。”顧越盡量平淡地,還給自己找個完美的理由,“這麼多年渾渾噩噩的,我連地在哪兒都不記得了。”
顧栩神色複雜,看着他的眼神略過一絲疑慮。他沒有出聲諷刺,而是拿着瓢往村東頭走。
顧越想要趁路上這段時間示好,但怕言行前後不一引起這絕頂聰明男主的懷疑,故而打消了念頭。
兩個人就沉默着一前一後走。
路上村民不算太少。來來往往,多數都擔著水,看這爺倆繚繞的低氣壓,沒一個敢上去搭話,只趁走遠了閑話幾句:“那是顧大石?他咋不去賭錢了?”
“哼,閻王爺那走一趟,嚇毀他了吧?”
“別信!前回裝的人模狗樣,還不是為了擱大娘那要錢?信顧大石不賭錢,還不如信俺當皇帝!”
“娘嘞,這話你都敢說?活膩歪啦!”
“咦,你還當皇帝?你當恁媳婦的家都費勁!”
“哈哈哈哈……”
漢子們互損幾句,又結伴澆地去了。
顧越聽得想哭又想笑。顧大石黑歷史在前,再想取信於人難上加難,尤其是眼前的直接受害者。
都不用再多虐待幾次,現在給顧栩權勢,他肯定第一個把顧大石噶了!
顧家的田位置不孬,離家近,還鄰着水渠。
條條土路把田地分隔開去,站在田頭小路上,成片的田野蔓延開去,幾乎一望無盡。延伸到地平線盡頭的是個斜向上的極長的緩坡,坡上鑲嵌着河流和村莊;另一片挨着茂密的樹林,同樣看不出邊界。
顧栩給他指了自家的地,好大一片,並且全都冒出了綠綠的麥苗,生機勃勃。
“這都是你種的?太厲害了,做的真好!”顧越發自內心地讚歎。
顧栩表情冰冷,沒半分動容。他解釋:“只有挨着的兩畝。其他的我……我租給別人了。”
顧栩垂下眼,如果是顧大石,一定會找他要租錢。
“哦哦,也是,這麼多你一個人干不過來。”顧越說,“那也很厲害,這兩畝不小了!”
他還想說句“這幾年多虧有你”,但好像和顧大石人設差別太大,還是咽回肚子裏。
顧栩抬眼看他。那張臉神色坦然,不帶半分算計。
他見顧越來到水渠邊,沒有絲毫要就着租田的事說下去的意思。
連日沒雨,河也發乾,渠里只有一層濕泥。
“得上井裏提水了。”顧越提着兩個桶,踩着水渠邊的石頭站回小路上。
他有點怵顧栩的視線,也不等顧栩說話,悶頭照着記憶里村頭水井的方向走。
顧栩依舊沉默地跟在後面。
其實他有很多活可以做,比如拔草或者去看菜地,但顧大石這一下醒來詭異蹊蹺,顧栩要盯着才行,免得“顧大石”又憋着什麼壞水。
太奇怪了。就像……就像變了個人?
這一路又是遇上不少鄰里,大多都不給顧大石什麼好臉瞧,反倒熱絡地和顧栩招呼。顧越斜着眼觀察,顧栩靦腆但妥當地和大伙兒寒暄,還被老劉家的小閨女塞了兩個鴨蛋在衣裳兜里。就是穿的太破了……寒磣的很,顧越沒由來覺得心虛,想着給孩子做新衣裳的事兒得趕在前面。
哦,還有把原主這一身臭洗了,他忍到現在。
到了井邊,打水的人三三兩兩,還有人嘲諷顧大石終於不躲懶了,顧越全都打哈哈應付過去,也不多說,就怕人看出端倪。只是顧越沒經驗,不曉得打水要挑個扁擔才省力,也就只能跟少林寺和尚練功似的一手一個,拎起來走。
他是不敢讓顧栩接手的,多好的表現機會?
木桶挺大,顧越原以為提起來要費一些力氣,可沒想到原身力氣不小,左右提起來甚至不覺得沉。除了輕微跛腳灑出點水去,倒也順順利利把水提到了田埂上。
“小栩,你顧這一畝,我澆那邊。”顧越貼心地把水桶放田埂中間,省得他來回跑。
顧栩依舊點頭,看着乖巧得很。
兩個人一人一邊,顧栩維持他“擔不動水”的人設,用大葫蘆瓢成片潑水。顧越不會澆地,可他會張望偷師別家地里怎麼澆,只見漢子提桶起來,在田裏嘩嘩潑甩,他也有學有樣,腳下這方寸地立刻濕潤起來。
顧越不知道要澆到什麼程度,但兩桶水絕對不夠。不過顧越很有奮鬥精神,潑完這桶又去幫顧栩。接着提着空桶回去打水,再帶水回來。來來回回十幾趟,饒是原身有把子力氣,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右腿更是隱隱作痛。
澆完兩畝地,有點打蔫的麥苗明顯精神起來,綠油油一片着實喜人。
但是……
這地絕不能長久的種下去!
依照顧大石的記憶,這朝代名北秦,發展水平近似唐代,正是八輩貧農也養不出一個秀才的時節,種地只會永無出頭之日。況且他要和顧栩打好關係,沒有經濟基礎一切都是白扯。
顧越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餓的有點發虛,不過原身身強體健,這點累還受得住。正午日頭烈起來,春季陽光也有些灼熱了。
他問顧栩:“澆完地還要做啥?”
高大漢子臉上還有沒消腫的包,一道疤穿過額角,使面相有些凶。
可顧栩看着他,竟覺得那總是帶着狠毒的臉添了一絲柔和,原本不耐急躁的神情全消失了,一點破綻也看不出。
“沒有了,爹。”顧栩直視過去,卻發現顧大石不由自主移開視線。
“我前幾天拔過草了,現在可以歇。”顧栩反倒盯着他看。
顧越很高興,他有功夫弄自己的事了:“好好……那你下午,先自己玩去?我去林子裏看能不能打點肉。”
顧大石記得樹林裏有野兔野雞,幾年前搬走的那小富農家有條細狗,逮兔子很厲害。
“嗯。”顧栩當然沒放過顧越染上眉梢的喜色,臉色變冷。不會是找借口要去賭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