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對個戲
童夢和李昭走進空無一人的宴會廳里，童夢美滋滋地說：“這下好，沒人打擾。”
李昭點點頭，搶先接過童夢的外套，說道：“你在這頭練，我去那頭練。”
“行！”
童夢躍躍欲試，李昭一轉身便開始熱身活動筋骨。
很快，童夢開始沉浸式排練，壓根兒注意不到李昭。
李昭和葉雨婷的《池女》需要有人搭戲，李昭琢磨了一遍自己的戲份后，就坐在角落裏默默觀看童夢的表演。
日復一日，勤學苦練，童夢對《失敗的太空人》這個劇本了解得更加透徹了，表演起來堪稱爐火純青，渾然天成。
李昭喜歡看童夢演戲，他認為童夢就是目前為止，他見過的，最好的演員。
不分女男，童夢就是最好的。
惟妙惟肖的表情處理，活靈活現的豐滿細節，情緒如何層層遞進，肢體要怎樣才能優美有力......
童夢已經做到了，這個年紀能做到的最好。
李昭轉身喝了一口水，意外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他的眼神，那般迷戀。
他慌亂地移開視線，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裏好。
人能接受自己產生陰暗卑劣的想法，但人不敢直視自己陰暗卑劣的內心。
李昭不敢再看童夢，便低頭看向劇本，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台詞。
過了好一會兒，童夢的聲音從“楚河漢界”那頭傳來。
“李昭，你那裏還有水嗎？分我一瓶兒唄！”
“啊？哦，來了！”
李昭拿着一瓶水，大跨步走過去，惹得童夢笑道：“怎麼了，你怕我渴死呀？”
其實，現在的童夢並不漂亮。
大汗淋漓，頭髮黏膩，整張臉上泛着一層水光，除了韓國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喜歡水光肌。
可，李昭依然不敢看。
童夢面色紅潤，好似一顆蘋果；鎖骨分明，胳膊上的肌肉強健有力......
女性力量美，燦若夏日陽。
“你剛剛怎麼沒練呀？”童夢喝完水，隨口問道。
李昭鬼使神差，試探地說道：“婷婷不在，沒人和我對戲，我自己的戲份又練完了，你知道的，《池女》是大女主戲。”
果然，童夢十分痛快地說道：“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跟你對半個小時，然後我繼續練，你等婷婷回來。”
“好。”
李昭的臉上露出一個春山般濃郁美艷的笑容，“謝謝你。”
可他的心裏正在唾棄自己——
你知道的，你明知道只要你裝可憐，裝無辜，裝委屈地開口求助，童夢便會大大方方的出於朋友情誼來幫助你。
她是如此坦蕩，可你呢？李昭，你捫心自問，你心中的天秤真的沒有傾斜嗎？
童夢拿着劇本，聲情動容的和李昭對戲。
“他愛我，我愛他，我們仿若一對靈魂契合的命中注定！他會給我講西方的建築，南方的烏船。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世界，我多想自己去看一看，瞧一瞧。
你害我囿於這個家中，還告訴我這便是為人妻的本分！
一生囿於廚房與愛，呵呵，我真傻，我竟會被這種話騙到！
這天下許多女子竟被這種話騙去別人家做牛做馬，挺着永遠直不起的脊背為人家生兒育女，最後還不能隨自己姓氏！”
李昭也已入戲，他看似哀求，實則不屑一顧地說道：“這天底下，誰家的日子不是這般過？
你母親，我母親，你祖宗，我祖宗，有幾人不是這般過？
當今社會，你們女子辛苦，難道我就不辛苦？你口中的西方建築和南方烏船，我又何曾見過？
你莫要被迷失了心智，攪散這個家，讓你我成為被人嘲笑的話柄啊！”
童夢手一揮，記下大概台詞，含淚注視着李昭的雙眼，鏗鏘有力地說道：“笑柄？
你若是愛惜顏面，為何不能讓我像王太太一樣，穿金戴銀十指不沾陽春水！
你若是愛惜顏面，為何不能讓家中母父過上好日子，不用如奴才似的和人卑躬屈膝！
這時候你和我說顏面，到底是誰讓誰沒有了顏面！我真恨你，我也恨我自己！
恨我無知愚蠢，恨你人面獸心，更恨我們曾經相愛過！”
李昭看着自己面前這一對含着晶瑩淚珠的雙眼，無言地垂下了頭。
他齣戲了。
他的腦海中一直回蕩着一句話：我們曾經相愛過。
多荒謬，他居然選擇性失聰，在腦海中徜徉起和童夢相愛的模樣。
童夢等了好一會兒，見李昭沒有接上台詞，有些困惑地問道：“你怎麼了？”
李昭深呼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沒事兒，你剛才演的太好了，把我帶進去了。”
童夢大笑道：“我演的再好，也沒有婷婷演得好，婷婷太適合這個角色了，這個角色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這時，門外呼呼啦啦地進來了一大群人，她們笑着鬧着，一見童夢和李昭在這裏，瞬間沉默了一下。
童夢朝她們點點頭，宴會廳里再次恢復熙攘。
“那你先練吧，我也繼續排練了。”
童夢把劇本放到桌子上，果斷離開。
李昭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劇中的“池女”離開的背影。
同樣果決，仿若一團火。
大約過了又一個小時左右，葉雨婷回來了，帶着一大堆吃的喝的。
“喏，童阿姨讓我給你的。”
葉雨婷打開盒子，裏面是裝的滿滿當當的，肚子溜圓的餃子。
“好香，”童夢深吸一口氣，“我媽包的餃子最好吃，你倆也嘗嘗。”
三人都是年輕力壯，胃口大得嚇人。你一個，我一個的，很快就把一盒餃子都吃光了。
童夢吃飽喝足，在人越來越多的宴會廳里找了一個小角落，繼續排練。
葉雨婷還在椅子上坐着消食兒，看見童夢這副元氣滿滿的樣子忍不住感嘆道：“夢夢真是天生當演員的料子啊！”
李昭坐在她旁邊，贊同地點點頭，“有天賦還努力——行啦，咱倆也開始吧。”
宴會廳里的排練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
這好像一種鯰魚效應——當所有人都在認真排練時，即使你已經很累了，你也會稍微再堅持一下，不然的話，人類刻在基因里的危機感就會跳出來提醒你：
人家都在努力，你怎麼好意思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