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亨利的遺書（2）
後來的後來，所有人魚都被抓進了人魚基地。
也有悄悄留在岸上的人魚，但是被發現的後果，要麼就是被抓回了基地，要麼就是殊死反抗，寧願自殺也不願意失去自由。
我的愛人薩莉選擇了後者。
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靈魂，我的世界再也沒有了光亮。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薩莉的一生都是自由的，她不需要被關到冰冷的人魚基地。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幾十年。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好像並沒有老去，我只是從一個年輕人變成了一個中年人。
我在島上孤獨地生活着，由於缺乏和外界的聯繫，已經被判定為失蹤的人口。
我常年不與外人講話，性格也變得孤僻，也不習慣表達情感。有一段時間甚至忘了要怎麼說話。
後來，我混在一群旅客中，給自己安排了新的身份。我早年攻讀過化學和生物學，通過了羅素家族的層層篩選，成為了一名研究員。
我太想念薩莉了，我想見見她的同胞，哪怕只是聽他們說一說薩莉小時候的事情。
來到這個人魚基地之後，我彷彿來到了人間煉獄。這裏在拿人魚做生物實驗，各種殘酷的活體實驗。
這麼多年來，我竟然不知道薩莉的同胞們，一直忍受着這樣的折磨。我只能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幫一幫他們。
我見到了羅傑·羅素，他竟然跟我是一樣的情況，幾十年過去，卻好像只是成長了幾歲。
他這種人，怎麼也配獲得人魚的祝福？
我跟他套近乎，時間長了之後，我們也就成了所謂的“朋友”。他也知道我曾經獲得過人魚的祝福，好像把我當成了他的同類。
可我內心根本不屑於和這樣的禽獸成為同類，但我知道我必須接近他。
這些年來，他已經把自己的家族發展成為了小島上最大的家族之一。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建了一個人魚博物館。
他還邀請我去參觀，天知道我看到那些標本的時候，有多麼的震驚和悲痛。
這些人魚中，有一些我還認識，我們曾經一起生活過，一起搭建房子，一起捕撈魚蝦。
現在他們都成了玻璃展櫃裏冷冰冰的標本，他們是一個個生命啊。
我還看到了善良的羅恩夫婦，那是一對好心腸的人魚夫妻，他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因為人魚的幼崽存活不易。那個小小的人魚飽受大家的喜愛。
他們的孩子不在玻璃展櫃裏，我在心中暗暗祈禱，祈禱那個孩子還活着，只要他還活着，人魚們總有獲得自由的那一天。
時間又過了很多很多年，久到這個島上的所有人類幾乎都已經換了一批。
沒有人記得曾經人魚的恩情，沒有人記得這座島真正的故事。
潔白的高塔聳立，歌頌着海神萊爾的傳說；人魚博物館門庭若市，驚嘆着神秘物種的美麗。
伯特蘭·埃文已經失去消息很多年，我一直以為他很早就死了。他在人們的故事中，是一位偉大的航海家。
埃文家族和羅素家族，已經成為了這座島上的名門望族。
那位向伯特蘭提出建議的薩繆爾，成為了海神教的神父，是島上有名的大善人。
羅傑和我也真的老了，他說他不想在承擔這麼多家族中的繁重事務了。只想去他的人魚博物館，每天看看自己的戰利品，回想一生的成就，是他最開心的事情。
於是他帶着我又回到了人魚博物館，在這裏我見到了一個眼熟的年輕人。
他看向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認識我。
這個金色頭髮的年輕人，看起來沒心沒肺又很熱情，當他看向羅傑的眼神，卻無比的冰冷。
他說他叫麥克，是這裏的夜場保安。
那雙湛藍的眼睛，好像陽光照耀下清澈的大海。我好像知道他是誰了。
他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他。
羅恩夫婦的兒子。
他來到這裏的目的絕對不簡單，但是這裏對於他來說也充滿着危險。
我們合謀計劃了這一次行動。
他身強力壯，我思維縝密。我們這對看似完全不認識老少組合，成為了互相信任的夥伴。
多年的研究，讓我知道了石精的存在，石精藏於大海的深處，需要麥克去海底不斷尋找，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
麥克找到了，他鄭重的把石精放在我的手裏。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麥克的笑容讓我好像見到了黎明的曙光。
我們約定，等把所有的人魚救出來，我們就帶着石精，去大海的其他地方生活，去一個再也沒有人類打擾的地方。
當然，這是我騙麥克的，等這一切都結束，我將會把自己和薩莉埋葬在一起。
於是我成了麥克和人魚基地之間溝通的橋樑。我們共同規劃了讓人魚獲得自由的偉大行動。
可是一件突然發生的事情，讓我失去了理智。
我聽聞埃文家族找到了自己家的孩子，一個12歲的小男孩。那天我在大街上遇到了，這個小男孩和當年那個小乞丐差不多大，甚至連長相都有一點相似。
我想起了那個慘死的小乞丐，耳邊回蕩着薩莉最後的悲鳴。
我想，埃文家族的人，也配有孩子嗎，他們的血液流淌的都是罪惡，這樣的家族不配再傳承下去。
我當年沒有機會殺了伯特蘭·埃文，如今我總有機會殺了他的後代吧。
我要讓這個家族的所有人都痛苦，和我一樣痛苦。
直到那個孩子真正死的那一刻，我才忽然驚醒，我在幹什麼，我在向一個無辜的12歲的孩子下手。
這樣的我，和當年的波特蘭又有什麼差別？
然而噩夢並沒有結束，不久之後我就知道了，我殺死的那個孩子，是人魚的幼崽。
我真的無法想像，一念之差，我就成了罪惡的一份子。
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面對麥克和所有人魚了。
如果你能找到這封信，就說明你是人魚們信任的朋友。
從地面前往人魚基地的通道，還有另外一條，相信你也察覺了。在那個工藝製品廠東側靠海的一面，有一扇門，上面有一把密碼鎖，密碼是0209，打開這扇門，就是內部人員下水的通道。
石精被我埋在院子裏的盆栽里，那棵盛開得最耀眼的月季下面。
願你平安、健康、快樂。
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