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雫之眼
雖然很感謝她送柳馬回家,但如果她對雫的存在如此敏感,那在來到家門口的時候,應該就會被她發現了吧。雖然害怕秩序的夥伴是很奇怪,但柳馬可是幫助死刑犯的壞人,害怕正義又有什麼不對?
「……那麼,讓殺害對象沾上血是什麼意思?」
「她所殺害的人類有兩種,一種是她看不順眼的人,另一種則是她中意的人。前者會不由分說地被殺害,後者則不會那麼簡單就被殺掉。就像是詐欺師一樣,一開始會非常溫柔,如果她中意的人遭遇危險,她也會出手相助。但是不可以被騙,她只是想親手殺人而已。」
「……為了什麼?」
「凪雫喜歡看到人們絕望的表情,因此一開始會先溫柔地接近對方。因為某些原因而有些心神不寧的人對她來說是絕佳的獵物。她會等待獵物陷入最深的絕望,舉例來說——就是『沒想到會被殺』的表情。這只是假設,一般人應該不會想到會被親生父母突然刺殺吧。凪雫會在殺害對象將她視為無可取代的存在時動手。她喜歡的就是那一瞬間的表情。」
由於雫藏匿在葯子家,柳馬不能相信她所說的話,但悲哀的是,葯子和雫的交情大概比柳馬還要久。理由是雫知道她的本名。誰都不會想到葯子這個名字是假名,也就是說,她們的交情就是這麼老。
葯子沒有注意到柳馬的臉色越來越差。雖然不想相信,但如果這就是她的做法呢?置身於奴隸與主人這種疑似主從關係,讓對方依賴自己,懷疑她以外的一切呢?
柳馬也想相信雫,應該說柳馬是這麼相信的。但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她是死刑犯。她會說謊,也能面不改色地殺人。從她有可能這麼做的這點來看,柳馬實在無法斷言「雫不會做這種事」。因為葯子似乎無法操縱雫,所以只要現在把事情說出來,柳馬就能從這種痛苦中解放,說不定還能被當成英雄。
——但是。
就算對方是死刑犯,柳馬也不想做出背叛她的行為。與其背叛,還不如被背叛。就算會被當成愛說謊的人,或是被罵是罪犯,柳馬還是想當個至少在自己眼中溫柔的人。
「……最濃的吧。我做了什麼讓她中意的事嗎?」
「如果你沒有頭緒,那只有雫才知道了。我不希望她再害人了,所以今後每天都會去接她。」
「咦?接她?」
「是的,每天早上我會去她家門前接她。這樣至少你就不會被殺了。怎麼樣?」
葯子用清澈的眼神凝視着柳馬。就算問柳馬怎麼樣,答案也只有一個。出局就是出局,大出局。一出局三振。柳馬搞不太懂她到底在說什麼。雖然事到如今才說這個有點晚,但柳馬不太清楚棒球的規則。拒絕有點名氣的人——而且還是女孩子提出的邀約,這樣還算男人嗎?應該說,葯子被當成英雄看待,所以只要是班上同學,應該都會非常歡迎吧。
柳馬因為太過驚訝,差點當場跳開,但因為被葯子的手臂纏住,所以沒能如願。柳馬一打算和她拉開距離,身體就失去力氣。簡直就像是力量的流動被改變了。
「咦、咦咦咦!不不不,你也很辛苦吧!每天來接她……會被完全誤解的!」
「誤解?人命關天啊。」
「是這樣沒錯啦!但還是很辛苦吧?」
「如果能抓到凪雫,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勞力。」
葯子迅速地踏到柳馬面前。
「那麼柳馬同學死掉也沒關係嗎?」
這種問法太狡猾了。這世界上有誰會回答「死也沒關係」呢?除非是想自殺的人,不然精神正常的人絕對不會說「嗯」。她那雙不反射景色的眼睛,彷彿在表達這個問題的意思。根本無路可逃。
「……不、不。我當然不願意。」
「對吧對吧。請放心,我會保護柳馬同學的。絕對不會讓他被殺。」
柳馬曾說過她是個排除感情的機械人,但柳馬要收回這句話。要這樣稱呼她,自柳馬主張也太強烈了……不,是脅迫性的犧牲精神太強烈了。凜原葯子是人類,只是感情表現有點奇怪而已。
在柳馬思考着到她家之前要怎麼哄騙她時,葯子突然面向車站的方向,停下了腳步。不是什麼吵鬧的地方,但有三、兩台警車。以柳馬的視力極限只能看到這麼多,但這個隨便亂開的槍聲是……槍聲!
在這個國家,槍械主要是作為最終手段。某槍支大國的治安也沒這麼差,但柳馬的城鎮卻跳過了進行狀態,直接進入末期。
「……啊啊,這是……」
「你心裏有底嗎?」
「是的。這是雫的挑釁行為。果然變成這樣了嗎?我雖然提出建言,但她不肯聽……不過這麼一來,我的發言就能被採納了。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
她自顧自地說個不停,柳馬完全聽不懂。柳馬一邊追着毫不猶豫地急奔的雫留下的痕迹,一邊大聲喊道:
「喂喂,不要自己一個人理解啊!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什麼啊?」
「為了確保雫,搜查小組必須從警察名簿中刪除她的名字。否則總有一天會被知道名字,然後遭到操控。雖然我說這樣實在很蠢,但她不肯聽,結果就變成你所看到的這樣了。」
從她沒有使用帕爾庫爾這點來看,應該是顧慮到柳馬吧。柳馬也清楚地看見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兩名警察單手拿着手槍,不知為何在表演相聲。
「我跟她說『嗨,JohnnyParish最棒了』,結果你知道她怎麼說嗎?」
「喂喂,你打算講美式笑話嗎?這裏是Japan哦,給我講Japan笑話啦,Man~」
「你這傢伙,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啊!」
三發實彈朝天空飛去。聚集在他們身邊的人與其說是看熱鬧,不如說是觀眾,有時拿着相機,有時拿着麥克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兩個以搞笑來說有點危險的傢伙身上。把事態看得最嚴重的只有葯子一個人。
「……這是採訪吧。」
「…………也就是說,我們的名字被報道出來了嗎?」
「沒錯。既然如此也沒辦法了。柳馬同學,非常抱歉,可以請你一個人先回去嗎?」
雖然又是很突然的要求,但這次正好合柳馬意。柳馬沒有感到困惑,按照她的指示一個人踏上歸途。柳馬沒有問她為什麼突然要柳馬一個人回去。雖然沒有根據,但柳馬總覺得已經猜到那對漫才搭檔的結尾了。光是想像就覺得很恐怖,所以柳馬捂住耳朵跑了起來。
「謝謝,非常感謝~!那麼,如何如何?有趣嗎?」
「……他說不好笑。」
「誰也沒有笑。」
「我們沒有才能啊。」
「那就不幹了吧。」
「是啊。」
平凡無奇的歸途。
沒有人襲擊柳馬,也沒有跌倒。但很不可思議的是,柳馬卻氣喘吁吁。
「我回來了!」
「嗯~」妹妹有氣無力地回答。柳馬慌慌張張地脫下鞋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明明叫柳馬躲起來,卻又做出暴露自己存在的愚蠢行為,讓柳馬有點生氣。有點……不,不是有點,嚴格來說是非常生氣。不過,因為恐懼感更勝於憤怒,所以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麼生氣。
「雫、雫!你、你在做什麼?」
「做什麼?那是我的台詞吧。」
她像鼴鼠一樣從棉被裏探出頭來,眼中燃燒着沉靜的怒火,狠狠地瞪着柳馬——這是柳馬的妄想。她應該沒有瞪柳馬……才對。可以確定的是,柳馬很害怕。
「你怎麼這麼容易被騙啊?我在旁邊看到時,真不知道該說你大膽還是愚蠢。為什麼要接近那傢伙?」
「因為雫用血在我身上做了記號,所以被他發現了……」
她招手打斷柳馬的話。雖然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沒有發動,但本能告訴柳馬不能違抗她。柳馬踩着登上絞刑台般的沉重腳步接近她,轉眼間,柳馬的上半身就被拉進棉被裏了。
「我說那是騙人的。就算我是死刑犯,他也沒道理說謊吧?」
「唔咕咕咕……唔咕!」
「不行。這麼容易被牽着鼻子走的主人需要懲罰。暫時埋在我胸口裏好好反省吧?聽好了,首先大前提是那傢伙是個大騙子。和因為一點小差錯而被當成說謊成性的你不同次元。凜原葯子為了把我逼到絕境,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在你身上做記號?明明前陣子還被綁住全身,要怎麼做到?真要說的話,做記號的是那傢伙才對。」
「唔咕?」
「你身上有鐵的味道。你已經被盯上了不是嗎?真是的。雖然我沒打算阻止你,但你也太不小心了。要提高警戒才行。」
「呼——嗯呼——……」
「算了,既然已經被做了也沒辦法。我不會因此生氣。可是啊,那距離感是怎麼回事?我一直看着,他卻一臉色眯眯笑咪咪的。明明有我在,不該是那種態度吧?」
「咕呼!呼呼呼呼~呼呼!」
「要怎麼都隨便你,有那個意思的話,把貞潔也行。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說這些嗎?因為我想告訴你最有效的對策……仔細聽好,那傢伙雖然表現得好像自己站在正義那一邊,實際上和我沒什麼本質上的不同,都是些人渣敗類。他遲早會不擇手段拉攏你。而且從今天的你看來,你似乎沒有抵抗的能力——所以啊,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上半身終於獲得解放。因為呼吸困難,柳馬的臉發燙。這真的只是因為呼吸困難嗎?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我覺得這樣不好!」
「對自己的身體真不誠實。」
「請說是理性!」
希望她不要一直盯着柳馬的上半身看。柳馬也是男生,這也沒辦法。這已經不是軟掉或萌起來的次元。即使被這麼直接地誘惑,柳馬還是會這樣。即使有說謊的毛病,身體還是真的很誠實。
雫搖搖晃晃地從被窩裏跳了出來。原本是拘束衣的服裝,如今已完全變成便服。柳馬也已經看習慣了。
「——不然這樣吧,我們周末去約會。」
「約、約會!?」
在高興之前,柳馬先感到驚愕。因為,她穿成那樣是要去哪裏啊?看守所?還是監獄?雫敏銳地察覺到柳馬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我會想辦法解決衣服的問題。所以,你覺得如何?周末從早到晚約會一整天。我不會強迫你的,只有你例外。」
「——不、不不不不,約會很危險啊。葯子也在耶?不管怎麼變裝都會被發現,風險太高了。雖然我很高興你為了我這麼做,但考慮到之後的風險——」
「我想去牽手約會。」
「我們走吧!」
她的理性跑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