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歷史與恩怨
嚴嵩神色凝重,目光中透着對往昔的追憶:“當今寧王名叫朱宸濠,說起此人,就不得不提他的先祖,也就是我朝第一代寧王朱權。朱權為太祖第十七子,洪武二十四年,他被封為寧王,封地寧國,負責守衛北方邊塞、抵禦蒙古殘部。當時寧王朱權手握大明最驍勇善戰的騎兵——朵顏三衛,他曾多次聯合諸王痛擊蒙古殘部,極善謀略和領兵打仗。”
韓英濟和韓希捷聽得有些入神,他們輕輕點頭、一言不發。
韓英濟的眼睛緊緊盯着嚴嵩,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期待;韓希捷則微張嘴巴,神情專註,彷彿被這段歷史深深吸引。
嚴嵩繼續講述:“太祖去世之後,建文帝繼承皇位,當時的燕王即後來的成祖發動靖難之役。因為要從北京一路南下攻打南京,成祖既不想在北方有後顧之憂,又要擴充實力打贏此役,所以他便想出了一條一舉兩得之計,讓寧王朱權的朵顏三衛為己所用。雖說寧王朱權不願與成祖一道,但最後成祖還是想辦法控制了他的朵顏三衛,迫於無奈,寧王朱權也隨成祖參與了靖難之役。”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彷彿在訴說著一段沉重的往事。
話說到這裏,嚴嵩不禁停下來稍作休息。他露出一絲疲憊的神情,並且輕輕喘了口氣。
韓希捷見狀,於是問嚴嵩:“那後來怎麼樣了?”他的眼神急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後續的發展。
“後來成祖打贏了靖難之役、登基即位,而他將寧王朱權的封地從北方改至江西南昌,並讓寧王之位世襲罔替,直到如今朱權的曾孫朱宸濠繼任並成為了我朝第四代寧王。”嚴嵩的語氣平靜,但眼神中卻透着一絲無奈。
韓英濟微皺眉頭,同時低聲喃喃:“如此說來,成祖待寧王朱權倒是有些不公。”
“韓公子說得沒錯,成祖即位后,寧王朱權從此不受待見和重用,他被困在江西南昌,終日鬱鬱寡歡,最終憂憤而亡。”嚴嵩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
韓希捷臉上滿是複雜的神情,而他緩緩搖了搖頭:“想不到寧王與朝廷竟結下了百年恩怨。”
“是啊!”嚴嵩輕輕嘆息一聲,繼而抬頭望向遠方,彷彿他的思緒飄回了那久遠的過去。
韓英濟面露敬佩之色,繼而朝嚴嵩抱拳致意:“嚴先生對我朝歷史所知甚多,英濟佩服不已。”
“韓公子別忘了,鄙人曾任翰林院編修並且負責纂修史書,對於我朝歷史,嚴某自然較為熟知。”嚴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自豪,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韓英濟微微頷首,目光中帶着關切:“說說嚴先生吧,你又是如何來到了這裏?”
“這要從今年初我在家中收到的吏部文書說起。”嚴嵩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韓英濟遂問嚴嵩:“吏部的文書上說了什麼?”韓英濟的身體微微前傾,神情專註。
嚴嵩的語氣平靜,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承蒙聖上隆恩,嚴某進京回翰林院復官。”
“嚴先生進京為官的事還真被少爺說中了。”韓希捷轉頭看向韓英濟,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韓英濟卻對嚴嵩說:“這是好事,可嚴先生看起來並不高興。”但見他眉頭微皺,心中似乎充滿了疑惑。
“進京復官固然是好,但進京路上卻是困難重重。”嚴嵩淡然一笑,笑容中帶着無盡的苦澀。
韓英濟閃過一絲擔憂的眼神,旋即反問嚴嵩:“先生的意思是,寧王不會放過你?”
嚴嵩嘆息一聲,之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沒錯,倘若讓寧王知道我拒絕他的招募而進京任職,只怕我很難活着離開江西。”
“寧王的手段有這麼殘忍嗎?”韓希捷眉頭緊鎖,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嚴嵩發出一聲感慨:“你們不在江西,自然也不曾聽說和了解寧王其人,此人性情乖張、陰狠暴戾,就沒有他做不出來的事。”
“先生剛剛說,江西現在是寧王的天下,那吏部的文書送到你家,想來他也會知道。”韓英濟的目光中透着思考。
“寧王身居南昌,而我在老家分宜,兩地相隔較遠,吏部的文書直達我家,所以他並不知情。”嚴嵩緩緩搖頭,同時面露僥倖之色,“雖說寧王的耳目遍佈江西,他想知道境內的任何事情都不難,可在他眼中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所以他也不會留意我的一舉一動。”
韓希捷憤憤不平地反問嚴嵩:“既然吏部下了文書,那你便是朝廷命官,寧王豈能隨意殺之?倘若他真敢動手,那大明的律法又將置於何地?”
嚴嵩則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江西現在已是寧王的天下,在江西他就是律法,殺我這樣一個小官,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之事。”
韓希捷露出深思的表情,同時輕聲喃喃:“擅殺朝廷命官如同謀反,寧王真的有這麼無知嗎?”
嚴嵩仔細環顧四周,在確認旁邊沒有別的人後,他才悄悄說道:“寧王並非無知,其實他早就有反意了。”他的聲音壓得極低,眼神中滿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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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韓英濟和韓希捷頓時愣在原地、瞠目結舌。
雖然之前二人在江南遊玩時曾隱約聽到過類似的傳言,可當嚴嵩說出這句話后,他們還是吃了一驚。
只見嚴嵩又意味深長地發出感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路人皆知,難道朝廷就不知嗎?”韓希捷恢復平靜,但他的目光中卻帶着疑惑。
“依嚴某看來,朝廷定然知道寧王的心思,只是目前寧王尚未公然起事,朝廷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嚴嵩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而他語氣沉重,眉頭緊鎖。
韓英濟目光專註,神情嚴肅:“嚴先生繼續說說你離開江西的計策吧。”
嚴嵩於是繼續講述起來:“考慮到了這些危險,所以我沒有將進京復官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而在經過一番周詳的準備后,我匿影藏形、悄悄離開了江西,之後輾轉來到杭州,坐上了這條去往京城的客船。”
韓英濟若有所思道:“而你一路上匿影藏形、多方輾轉,為的就是不被寧王的耳目發現蹤跡,以免不必要的危險。”
嚴嵩對韓英濟點了點頭:“正是。”
“難怪先生剛才會問我們是不是來取你性命的,原來你是把我們當成寧王的殺手了。”韓希捷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剛才在食肆交談之時,嚴某誤以為二位公子已經看穿我的真實身份,因而錯把你們當成追殺我的殺手,”嚴嵩露出不好意思且略顯尷尬的笑容,他撓了撓頭,臉上滿是歉意,“沒想到最後竟然是虛驚一場。”
韓英濟用擔憂的眼神看着嚴嵩:“先生偷偷逃離江西之事,日後必會為寧王所知,而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到那時你的家人又該怎麼辦?”
嚴嵩微微一笑,然後對韓英濟說道:“韓公子請放心,嚴某已經另外安排好了出路,讓家人離開江西、北上京城與我會合。”
韓希捷的臉上滿是憤怒和不平:“想不到寧王竟如此囂張跋扈,以致於像嚴先生這樣的朝廷命官赴京上任都要戰戰兢兢、匿影藏形。”
“寧王再怎麼囂張跋扈,也就是在江西這般而已,如果他真的謀反叛亂,只怕最後也走不出江西。”韓英濟的語氣堅定,臉上充滿了自信。
嚴嵩深以為然:“韓公子所言極是,寧王若真造反,那他將是以一隅之力對抗舉國之兵,如此無異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韓英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停頓了片刻,他用謹慎的目光看向嚴嵩:“嚴先生,此事我們就點到為止吧。”
嚴嵩面色平靜地說道:“嚴某隻想儘快到京城,至於其他事情,非我力所能及,我也無需操心。”
這時韓希捷朝韓英濟開口道:“少爺,話說剛才在食肆沒吃幾口就隨你走了出來,此刻我倒是有些餓了。”他摸了摸肚子,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嚴嵩的臉上滿是歉意:“剛才是嚴某唐突,在吃飯之時冒昧請二位公子出來一敘,眼下希捷公子尚未果腹,我們繼續去食肆用餐吧。”
“只怕食肆現在已經沒有飯菜了。”韓希捷緩緩搖頭,話語中透着一絲無奈。
嚴嵩露出一絲愧疚的眼神,隨後他反問主僕二人:“哦,那該如何是好?”
韓希捷忽然微微一笑:“聽說這船上還有個酒館,不少客人晚上會去那裏小酌幾杯,要不我們一同前往如何?”他的眼中充滿期待,笑容燦爛如花。
韓英濟用手中扇子拍了一下韓希捷的肩膀,繼而輕聲斥責:“你這小廝,成天就想着吃,莫非你是酒囊飯袋不成?”
韓希捷嘟起嘴巴,眼中滿是可憐巴巴的神情:“少爺,飢餐渴飲乃生存之必需,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成為餓殍而不給我飯吃吧?”
韓英濟還想再說些什麼,嚴嵩卻哈哈大笑起來:“無妨無妨,嚴某請二位公子去酒館小坐,務必讓大家酒足飯飽。”他的笑聲爽朗,臉上滿是豪邁之色。
韓希捷立刻向嚴嵩躬身行禮:“多謝嚴先生。”
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客船沿着大運河慢慢前行。水波蕩漾,月光灑在河面上,宛如一層銀紗。
嚴嵩、韓英濟和韓希捷三人走進了客船的酒館。酒館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時下社會經濟繁榮,百姓的生活日益富足,出行遊玩的人數也逐漸增多。這客船上的酒館,便是人們在旅途中消遣娛樂的場所之一。
不少賓客已經坐在這裏,眾人把酒言歡,舉杯暢談,心曠神怡,寵辱偕忘,好一幅其樂融融的畫面。有的賓客滿臉通紅,大聲笑着,彷彿已經忘卻了世間的煩惱。他們或許是商人,在交流着生意經,談論着今年各地的物價行情,盤算着如何在這繁榮的市場中賺取更多的財富;有的賓客則低聲細語,與身旁的友人分享着心中的秘密,也許是在感慨着如今安穩的生活,多虧了朝廷的政策,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嚴嵩等人尋得一處座位坐下,然後叫夥計上美酒點心。夥計熱情地回應,很快就將酒菜端了上來。
只見嚴嵩把酒斟滿,接着又舉杯對韓英濟和韓希捷說道:“今日能遇見二位公子,實乃三生有幸。來,嚴某敬大家一杯!”他的臉上洋溢着真誠的笑容,眼神中滿是喜悅。
韓英濟和韓希捷於是端起酒杯,之後與嚴嵩一同飲盡杯中酒。
少頃,韓英濟放下酒杯,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佩,嘴角微微上揚:“能夠結識嚴先生這樣滿腹經綸且前程似錦的大才,是我們真正的榮幸。”
“韓公子過譽了,滿腹經綸鄙人談不上,至於前程似錦,嚴某隻希望自己能平安抵達京城就好。”嚴嵩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繼而輕輕嘆了口氣。
“一路上有我們陪伴,先生定然平安無虞。”韓英濟的笑容溫暖而堅定,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嚴嵩面露感激之色,他隨即對韓英濟和韓希捷抱拳行禮:“多謝。”
韓希捷臉上泛起自豪的神情:“嚴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我家少爺文武雙全,無論你在路上真的遇到什麼危險,他都能保你安然無恙。”
嚴嵩露出好奇的表情並反問韓希捷:“哦,真的嗎?”嚴嵩的眼睛微微睜大,充滿了期待。
韓希捷嘴角泛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當然。”
韓英濟泰然自若,並且對嚴嵩搖頭道:“先生不要聽這小廝胡言亂語。”
“各位!”一個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賓客喝酒聊天。聲音清脆而響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場眾人放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大姐模樣的女子,只見她喜笑顏開:“歡迎各位貴客光臨酒館,開懷暢飲。為表謝意,下面就由我們的仙女小婉登台唱曲,為大家助興。”
大姐的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雙手不停地比劃着。
“好!”眾人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並且鼓起掌來。掌聲如雷,充滿了十分的期待。
沒過多久,一個妙齡女子懷抱一把琵琶姍姍登台出場。她便是之前大姐提到的小婉,果然是婀娜多姿、美麗動人。她身着一襲粉色的長裙,裙擺隨風飄動,宛如仙子下凡。
小婉向眾人行了一禮,然後嬌聲說道:“我為諸位獻唱一曲。”
聲音如同黃鶯出谷,清脆悅耳。
伴隨着陣陣掌聲,小婉坐到了座位上,並且擺好了琵琶。
她的手指輕輕撥弄着琴弦,優美的旋律頓時流淌而出。
待現場安靜下來后,她開始彈奏琵琶,同時輕啟玉唇獻唱。
那是前朝管道升的《我儂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倆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同生一個衾,同死一個槨。”
小婉的歌聲婉轉悠揚,如泣如訴,彷彿在講述着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一曲終了,眾人聽得是如痴如醉,恍若置身在美麗的夢中。有的賓客閉着眼睛,還沉浸在那美妙的旋律中;有的賓客則輕輕擦拭着眼角的淚水,被歌曲深深打動。
嚴嵩臉上滿是陶醉之色,他輕輕拍了拍手,並且由衷地讚許道:“好!好!”
“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韓英濟微閉雙目,彷彿還在回味着那美妙的歌聲。
韓希捷一臉茫然,他旋即問韓英濟:“少爺,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嚴嵩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他向韓希捷耐心地解釋道:“《論語?述而》中記載,孔子在齊聞《韶》,三日不知肉味,子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說的就是這樂曲聲悠揚悅耳,無比美妙,令人十分享受。”
“以前陪少爺讀書的時候好像念過這篇,只不過現在有些忘記了。”韓希捷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韓英濟用輕蔑的眼神看向韓希捷:“你這小廝,陪我讀過的書和文章又能記住多少?可能差不多都忘了吧。”
韓希捷瞬間紅了臉,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少爺,你別當眾揭我的短啊。”
聽了韓希捷這番逗趣的話,嚴嵩再度哈哈大笑起來。
再用朦朧的雙目去看台上的小婉,她是那樣的國色天香。一雙靈動的眼睛,清澈透亮,彷彿藏着星辰大海;一絲甜美的笑容,迷倒眾生,讓人如沐春風;一張櫻桃般的小嘴,輕啟傳香,如同夜鶯歌唱。叫人如何不動心?
一個客商模樣的男子似乎喝醉了酒,顯得格外的興奮。他的臉紅通通的,眼神迷離,腳步踉蹌。
忽然,他哈哈大笑並站起身來,然後徑直撲向小婉。他的動作粗魯而急切,彷彿失去了理智。
看到這番情景,小婉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她發出“啊”的一聲大喊,旋即迅速起身閃躲。
或許是因為太過慌忙,小婉一不小心竟摔倒在了地上。
再看倒地的小婉,她的臉上充滿了驚恐,身子不停顫抖着。
酒館裏的場面變得混亂起來,各種叫喊聲不絕於耳。有的賓客在大聲呵斥着那客商;有的賓客則在關心小婉是否受傷。
眼看那個客商離小婉越來越近……
就在客商即將撲向小婉之際,一條長凳突然橫至他的腳前。
客商躲閃不及,被長凳絆倒,繼而摔倒在離小婉不遠的地方。
小婉連忙趁此機會起身,然後跑到了她的大姐身旁。
見到這番情景,酒館內的客人都忍不住哄堂大笑。有的客人笑得前仰後合,有的客人則笑得直拍桌子。
客商緩緩站了起來,他撫摸了一下被摔疼的腰,然後滿臉憤怒地朝眾人大吼:“是哪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傷我?”
眾人的笑聲慢慢停了下來,隨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承認。
客商繼續怒吼:“哪個混賬暗中作祟?給我站出來!”他的聲音愈發高亢,幾乎要衝破屋頂。
這時一個少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只見他打開扇子略略扇了扇風,然後對那客商冷冷道:“大庭廣眾之下,你竟敢公然調戲良家女子,調戲不成還惱羞成怒,並在此狺狺狂吠。”
原來踢出長凳絆倒客商、解救小婉的這個少年正是韓英濟。
韓英濟的臉上滿是正氣,目光堅定地盯着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