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朱小龍的陰毒

第161章 朱小龍的陰毒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中國經濟繼續保持高速增長,去年(2003年)我國人均GDP突破一千美元,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六位。中華民族正在偉大復興的道路上堅定不移、堅韌不拔、闊步向前。

和中國大地上的其它城市一樣,深州城也進入大投資、大建設、大發展時期,交通、水利、建築各項基礎設施工程加快上馬,城市框架不斷拉大,城市面貌日新月異。土耳其詩人納喬姆.希格梅有句名言:“人一生中有兩樣東西是永遠不能忘卻的,這就是母親的面孔和城市的面貌。”這是令眾多當代中國人很費解的一句話,城市的面貌怎麼能永不忘卻呢?事實上,我們更為熟悉的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寄語上海的另一句名言:“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不獨大上海,其時中國的大多數城市都在如火如荼地大抓基建,幾年的光景幾乎再造了一座城。

隨着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總體提升。但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客觀上也使得社會的貧富差距在日益擴大,基尼係數在不斷增高。毋庸諱言,改革開放后率先致富的,大都是一批膽大妄為的私營企業主。由此也誕生了那句名言:“清華北大,不如膽大。”他們憑藉掌握的土地、生產資料等資源要素優勢迅速暴富,收入與普通民眾拉開了百倍、千倍的差距。而這些資源要素取得的背後,影影綽綽都打着官商勾結的烙印。

深州城這幾年的住宅小區如雨後春筍,消費水平也早已不止三六九等。許多專為富人群體量身打造的高端商業樓盤不斷湧現,而許多困難群體仍然蝸居在幾十年前的簡陋老屋內,居住條件得不到改善,只能等待政府的廉租房或者經濟適用房。七彩陽光小區位於深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內,是深州最高檔的純別墅樓盤。小區內共有七幢獨棟別墅,三十六幢聯體排屋,住戶大都是深州城裏有頭有臉的權貴階層。大洋紡織的老闆秦海洋一家就住在這個小區,是一幢六百多平米的獨棟別墅。地下一層,地面三層,花園佔地超過一畝。

晚上八點半,王梅芳在家裏吃過晚飯,陪兒子玩耍了一陣。公公和婆婆在一樓客廳看着電視,保姆抱著兒子去二樓睡覺后,她獨自上了三樓。她現在和公公婆婆住在一塊,二樓是公公婆婆的卧室以及保姆房,三樓是她和秦志強的獨立空間。家裏請了兩個保姆,一個負責白天搞衛生、洗衣、做飯,另一個住家保姆專門管帶孩子。因此,家務事基本不用她操持動手。

王梅芳走進三樓書房,翻開《芥子園畫譜》,往硯台里倒上些許墨水,展紙提筆,一筆一劃照着畫譜上學畫山石、樹木。最近她喜歡上了國畫,本來想去報個國畫興趣班,但是兒子還小,晚上要陪伴的時間比較多,因此只能先買了一部《芥子園畫譜》做入門訓練。她對繪畫一直有興趣,學機械設計需要繪製大量的機械圖,一般人嫌枯燥,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每次畫圖都能很認真地投入,也很享受靜心繪畫的過程。完成一幅製圖,那種喜悅感和獲得感只有自己能夠體會。原先受陸自明的影響,也練過一段時間的書法,但是長進不大,也沒體會到多少樂趣。後來轉向學習國畫,每天習練,樂此不疲。

九點多鐘,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她知道秦志強回來了。今天的腳步聲不均勻,踢踢踏踏的,晚餐應該沒少喝。王梅芳趕緊在筆洗中洗乾淨毛筆,又仔細地用餐巾紙吸干毛筆的水分,懸挂在筆架上。

秦志強是大洋紡織分管銷售的副總,每天和不同的客戶打交道,在外面的應酬比較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在中國做生意哪有不喝酒、不應酬的呢?有時王梅芳也會陪秦志強參加一些重要應酬,有時是政府主管部門的官員,有時是重要客戶,以家庭聚會的名義營造一種親切的社交氛圍。揭開這層溫情脈脈的面紗,底下實質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關於中國人的酒桌文化,王梅芳見得多了,她也會經常反思這種文化的根源。人么,是社會性動物,不可能沒有社交。但是中國的社交以酒為紐帶,勸酒、灌酒成為酒場上的常態,沒人喝醉感覺不盡興,以把人喝倒為樂。每年喝死、喝傷,酒後發生的事故層出不窮,這種畸形的文化到底是怎樣形成的?

有時候看着酒桌上一群人,喝着一千多元一瓶53度的高檔白酒,明明各自的胃在抗議、翻江倒海,有想吐的感覺,但還得堅持,還得繼續喝,還在相互勸,她都會有種奇異的感覺:大家笑臉相迎地相互傷害,不肯停手,手執的不是酒杯,而是殺人的刀。自己被人亂砍同時也砍殺別人,而這些人在生活中都是普通人,並無酗酒的嗜好。為什麼會這樣?花錢買罪受。什麼樣的文化土壤滋養出這樣糾結的酒文化?是愛是仇?是敵是友?

歸根結底,造成這樣狀態的原因是中國人缺乏契約精神,不懂得勇敢地說不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說不。尊重契約的西方人,看似刻板缺少人情味實則有大智慧。每個人都須遵從規則、敬畏規則,一旦違反就要付出代價。這些理念如能成為公民的共識,則社會成本不知要下降多少!比如,違反規則后,中國人習慣於找人情關係試圖疏通擺平,現實中確實有許多人藉此逃避了處罰。這樣實踐成功的案例,哪怕只有一次,對中國人的影響遠超黨的教育一萬次。於是乎,中國人就會更加看重人情往來,哪怕並無利害關係,也願意留個好印象;於是乎,人情大過天變成了人生信條,出門靠朋友成為勸世良言;於是乎,中國陷入人情社會的泥潭無法自拔,象一個解脫不了的怪圈、惡性循環。又比如,在這樣的酒場上,如自己不能喝或者不願喝,從一開始就直白地表達、固執地堅持,雖然一時有點冷落了人情,但長期來看,自己得到了大解脫。長此以往,何至於相互傷害?人人反而有了一個寬鬆愉快的交際環境。有時她悲觀地想,中國人就是在這種酒場般的愛恨膠着、敵友難分、刀光劍影中,步步驚心地活着。

秦志強躺在卧室的貴妃榻上,衣冠不整,外褲和襪子隨意丟棄在床頭。王梅芳推門進來,一股刺鼻的酒氣。王梅芳趕忙把窗戶略略推開一點,透透氣,把床頭的褲子和襪子在衣帽架上掛好。又從床頭櫃裏取出蜂蜜罐,給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志強,起來把蜂蜜水喝了!”王梅芳輕聲說道。

秦志強一動不動地躺着。王梅芳把他拉着坐起,秦志強一副迷迷瞪瞪、魂不守舍的模樣,獃獃地把蜂蜜水喝完。王梅芳正要去洗杯子,秦志強突然開口道:“梅芳,別走,我有事問你。”

王梅芳覺得今晚他的情緒有點奇怪,原來喝醉酒他總是話挺多,一回來就和自己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直到說累了才睡覺。今晚回家一句話沒有。今天這是怎麼了?

“哦,你說吧,什麼事?”王梅芳端着杯子,停下腳步。

“......”秦志強沉吟良久,陰沉地問道:“你原來談的男朋友叫什麼?”

王梅芳腦子“嗡”的一聲,難怪今天他的情緒那麼奇怪。兩人結婚前,都坦誠了過去有戀愛史,但是也答應對方不去糾結過往。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了?又是誰亂嚼舌頭根子?

晚上秦志強的應酬,主要是邀請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原市經濟委員會)的技術裝備處周處長。周處長原來是一紡廠的生產技術科科長,調到市經委后,現在已經榮任技術裝備處處長。周處長在一紡廠是朱文白一手提拔使用的幹部,推薦調任市經委也出了很大力,逢年過節經常到朱書記家上門拜訪。一來二去,與朱小龍的關係也比較密切。今天秦志強做東請客,周處長除裝備處幾位同事,還把朱小龍一塊捎上。

朱小龍仍在城東物業分公司任副經理。最近鬼混了一張市委黨校大學政治專業的本科文憑,這種文憑在當時是一股風潮,效力幾乎等同於電線杆上買的假文憑。因為是免試入學,上課及考試很寬鬆,入學和畢業都沒有任何門檻,迅速受到體制內低學歷或者沒有文憑的同志們的熱捧。在當時高等教育還比較稀缺的狀況下,花錢就能搞到一張本科文憑,對體制內吃皇糧的人而言是有極大誘惑的。朱小龍也趁着這股風潮,先學了兩年,搞到一張大專證書,後來嘗到甜頭,又把本科文憑也混出來了。房產集團對職工繼續教育有福利政策,可以報銷全部的費用。因此,這幾年也搖身一變成了本科生了。但他本質上是個遊手好閒、好吃懶做的紈絝子弟,並沒有什麼理想追求。這個本性被看穿后,群眾反映很惡劣,因此,雖然有了學歷文憑的加持,卻沒有獲得更多晉陞的機會。這種停滯又給他帶來心理上的憤懣和不滿,益發不干事情,成天拉幫結派,搞小圈子,混日子。家庭生活么,女兒已經半歲多了,外面看上去也算很體面幸福,實際上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團糟糕。與妻子盧婷的關係日益緊張,經常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兩口子幾乎再也沒有肉體上的接觸,夫妻生活早就名存實亡。朱小龍的心理也更加陰暗扭曲,對這個事看不慣,看那個人不順眼,工作上偷奸耍滑,一肚子陰謀詭計。

晚餐在國際大酒店的豪華包廂。到飯局后朱小龍才知道,今天做東的是大名鼎鼎的大洋紡織的少東家秦志強,就是王梅芳的老公。不由得心生嫉妒,王梅芳真是個心機婊!我說么,當初不肯跟我偏要找個窮小子,原來也是吊著那個窮小子玩呢,其實還是嫌貧愛富,一找到富家公子立馬把人家踹了。不能便宜了那個娘們!

酒桌上,秦志強坐在主位上,左右手邊分別坐着周處長和朱小龍。周處長向秦志強介紹道:“這位是我原來老領導,一紡廠朱書記的公子--朱小龍。現在是房產集團的物業公司經理呢!”

“幸會!幸會!一紡的朱書記是我們這個行業里德高望重的前輩了!”秦志強很禮貌地打招呼,單獨敬了朱小龍一杯酒。

“哎,一紡廠么快不行了,現在已經在搞破產清算了。”朱小龍滿不在乎地說道:“現在這個行業的標杆,要看秦總的大洋紡織了!”

“哪裏哪裏!我們民營企業無論是從底蘊還是技術力量方面來說,還處於起步階段,底子薄啊!真正的人才還是在體制內。你看像周處長這樣的機械裝備技術權威,就是從一紡廠走出來的么!”秦志強謙虛道。

“嗨!周處長是堂堂的大學本科生,人中龍鳳么!”朱小龍順帶着拍一下馬屁。

周處長笑道:“你們倆聊別扯我啊!”說著擺擺手,自顧自和其他人閑聊去了。

朱小龍繼續跟秦志強說道:“現在國企哪裏有什麼人才么,都是下崗工人,社會負擔!”突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原來一紡廠的女工作風很亂的,亂搞男女關係,有的年紀大點的晚上去公園裏面做暗娼。搞得一些年輕的女同志也都帶壞了,聽說有個原來生技科姓王的年輕女同志,和男朋友亂搞男女關係,沒結婚把肚子都搞大了。去婦保院打胎,被我們廠里的領導撞見。後來下放到生產上當女工去了。你看看,就是這種風氣,能帶出什麼鳥隊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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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志強感覺很突兀,本來都是場面上閑聊的話題,怎麼突然聊到生活作風上的事情來了?出於禮貌不好打斷,就當是花邊新聞聽聽,聽到後來說到生技科姓王的年輕女同志,陡起警覺。王梅芳的履歷他是很清楚的,參加工作就在一紡廠生技科,後來也確實下派到生產線上當女工,一切都似乎很吻合。關於下派生產線上當女工的事,自己曾經問過王梅芳。因為這樣的安排確實有點蹊蹺,不大合理,紡織企業里誰會把一個技術人員當成女工使啊?那不是大材小用,浪費人才嘛。王梅芳給的解釋是得罪了上面領導,被排擠出去的。她沒有細說,自己也就沒有細究。聽朱小龍這麼說,忍不住問道:“你說的姓王的女同志是一紡廠的生技科嗎?”

“可不是咋滴!這種花邊故事多了去了,在一紡廠整天都是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大家都習慣了,算不上什麼新聞。”又悄悄伏在他耳朵上說道:“聽說那個男的姓陸,是個大學生,白玩玩的,後來人家到政府里當官去了!”

秦志強臉色勃然而變,但是喝了酒並看不出來,故作鎮定問道:“那個女的還在一紡廠里嗎?”

“早就不在了!出了這種事哪有臉啊!打胎被領導看見,還被貶到生產上當女工,怎麼有臉做人呢?聽說早就辭職出去了,具體去幹嘛了不清楚。怎麼,秦總也喜歡打聽這種花邊新聞啊?哈哈哈!”

“哦哦,沒有,沒有,就隨口聊聊。”秦志強尬笑道,心頭怒火已成燎原之勢,難以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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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官僚的自我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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