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危言聳聽？
“你咋不說話？琢磨啥呢？”
放下電話后，胡楊林問道。
“其實也沒琢磨啥，就是不知道我說完了我真實的理由吧，你會不會發脾氣。”陳三兩眨了眨眼睛。
“發脾氣？有啥脾氣可發的？就算是你看不上我們廠，也無所謂的。”胡楊林笑着打趣兒了一句。
只不過他的這個笑容，慢慢就凝固住了，“你小子是真的看不上我們廠啊？”
陳三兩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覺得你們廠，或者說是大部分的國內企業，再有個三五年的，就得開始走下坡路了。”
“這個呢，還是針對咱們這些大企業來講的。對於一些縣屬或者是公社創辦的小企業來講，都用不了這麼長的時間，恐怕也就兩三年。”
他也是認真考慮之後，才選擇了實話實說。
胡楊林是個人才，還是個可交的人才。一個勁兒的想幫自己調動工作，確實也要給他一個交代。
胡楊林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小子啊，故意危言聳聽唄？你嚇唬我有啥用啊？你又不想來我們廠。”
對於陳三兩的話，他是一丁點都不信。
這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國營企業咋可能走下坡路啊？那可是國營的呢，都是國家的買賣。
陳三兩反倒樂了，“你不信。我昨天跟我小姨子講，她也不信。所有人都不信。就真的不會發生嗎？”
看着陳三兩那平靜的表情、淡然的笑容，胡楊林愣住了。
難道他並不是故弄玄虛？
是真的分析出來了啥？
“給我一個理由。”
稍稍沉吟過後，胡楊林坐直了身體，一臉嚴肅。
“胡大哥，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經常看報紙。在報紙上可是有非常多的好消息啊，咱們國家跟好多國家都建交了。”陳三兩也變得嚴肅起來。
“咱不用管私底下的情況是啥樣，既然是朋友了，哪怕只是明面上的，是不是也得有來有往？所以這些年國內就多了好多外國的商品啊？”
“比如說有門路的人整來的一些高檔電器，還有大城市街上跑的那些進口小汽車，再到你喝的那些咖啡。”
胡楊林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陳三兩這話說得沒差，這確實是一個實際情況。但是還是想不懂，這個跟他做出的那麼糟糕的預判，有啥關聯。
在他看來，這就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情。
“老話說的好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些外國的玩意，確實比咱們國內生產的好吧？”陳三兩樂呵呵的接著說道。
“別那麼看着我，我的立場可是非常堅定的。這並不代表外國的月亮就更圓，這僅僅是一個再清晰不過的事實了。”
“這也代表着，這些發達國家的科技發展是處於完全領先地位的。咱們是發展中國家，起步晚，仍然處於追趕的一個階段。”
“你就說給豬打圈子這個事，國外引種來的種豬門口，母豬都排隊。咱們國內自己培育的呢？只有怕趕不上的，才會派母豬過去。”
“豬打圈子都分個三六九等呢，由小見大啊。我就琢磨着，現在咱們只是在進口一定數量的成品。那麼等將來的某一天，為了展示兩國友好的關係，會不會進口很多的零部件？”
“如果有了這樣的一個情況呢，那麼就又有了一個新的問題。這些產品的質量和性能，肯定比咱們的好，還比咱們的便宜，廠家該如何選擇？”
“咱們在技術達不到人家標準的情況下，還能夠造出同等性能的嗎？那個成本又如何？換成你在管理企業，你該如何選購？”
“這個……”
胡楊林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
從企業的經營角度來考慮，自然是會選擇質量更好、更便宜的零部件啊。
可是要是按照這個思路去想的話，又會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有了這樣選擇的傾向的話，那麼上游那些供貨工廠，就比如說東華廠這樣的存在，是不是就會被影響到？
到了那個時候，國家會從什麼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呢？
是繼續耗費更多的資源來生產性能更低的零部件來保住工人的飯碗，還是採購更便宜、性能更好的外國零部件，提高產品的整體性能？
隨之而來的，就是對於上游供應企業的影響。因為增大了對外的採購量，勢必會影響到國內計劃的訂單量啊。
“這裏邊還有一個問題。”陳三兩好像怕自己說的不夠嚇人，又開口了。
“咱們很多企業創立的前提，是因為咱們那時候很窮，所以啥都缺。這就讓很多中小型企業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成為了各個地區的標配。”
“可是他們生產的產品呢，質量都是過硬的，一用就能夠用很多年。那時候的稀罕玩意，現在已經變得不稀罕了。你能想到啥？”
聽着陳三兩的話，胡楊林的腦門上開始冒汗了，手都有些顫抖的抽出一根煙來。火柴劃了兩次，才把這根煙點燃。
用力的吸了兩大口，才讓他那驚恐的心，稍稍穩當了一些。
陳三兩的問題很簡單，答案也很簡單。
最終的結果，就是這些小企業生產的東西根本賣不出去，因為社會上不需要那麼多的這類的商品了。
他好歹也是在企業里待了這麼些年的人，自然知道一家企業的收益看得不完全是產能，更看你賣出去了多少。
他都不用去調查，這就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只是他從來都沒有去考慮過。
那麼陳三兩前邊說的那些話，還是危言聳聽嗎？
更讓他駭然的，陳三兩僅僅是一位生產隊長啊，他竟然有着這樣的遠見卓識。
“胡哥，你就當我說的是瘋話吧。”陳三兩接著說道。
“我這麼一說，你那麼一聽，逗個樂子就完事了。將來我的心思呢，還是要放在我們生產隊的合作社上。”
“你都不知道啊，今天早晨家家戶戶都端着盆，在門口等着送豆腐。我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小目標，今年必須帶着鄉親們打一場翻身仗。”
“你先別扯那麼遠，你就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剛剛這些話究竟是自己分析的，還是聽別人講的。”胡楊林嚴肅地問道。
就連溜達到邊上玩的妞妞都感受到了話題的嚴肅性，很是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
陳三兩聳了聳肩膀，“我分析啥了？我就是說了現在的實際情況啊？那都是你自己想的啊。”
胡楊林一愣，身子也縮進了椅子中。
是啊，陳三兩說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情，自己只是順着思路考慮了一下而已。
“你怎麼就能看得這麼深遠呢？”
沉默了一會兒后，胡楊林一臉苦悶的問道。
“更可怕的一種可能我還沒說呢。”陳三兩語氣平淡的說道。
“那就是在某些領域內，當人們習慣了買來就用之後，就會放棄研究。咱們的技術，距離發達國家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等咱們反應過來，想要追趕的時候，恐怕已經差了兩代甚至三代以上的技術。還能追得上嗎？”
聽着他的話，胡楊林“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