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問答（二）
不過這些都不是對同類的行為。
像人類那樣用善舉做惡，用惡意表達愛意，這種奇葩的行為在野獸之中是很少會出現的。
所以，獸就算修鍊到聖境成為妖，也很難理解在善惡立場之外還存在着“實事求是”這個立場。
不過，妖的立場雖然少，但也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妖的立場主要分為主觀善意、客觀善意、主觀惡意、客觀惡意四種。
主觀善意是，我以我搜集到的信息為判斷依據，做出從我的角度看，能夠推進當前事件解決的行為。期間可以隨着信息完善而不斷改變自己的當前目標。
客觀善意是，我以事件全面了解作為行動依據，做出從我的角度看，能夠推進此事件解決的行為。期間事情發展如果超出預期變化，那就停止行動，等待事件演化完成。在事件穩定下來以後再全面了解事件，做出推動事件解決的行為。
主觀善意沒有錨定任何事件，隨着事件發展不斷改變自己的行動方針和目標。
客觀善意錨定的是目標事件，解決的也是目標事件的問題。
主觀惡意和客觀惡意同樣如此。
主觀惡意沒有錨定任何事件，也無需跟隨事件發展，只要滿足自己阻止事件完成的主觀惡意就行。
客觀惡意錨定的是目標事件，阻撓的也是錨定事件的完成，只有成功阻撓之後才會停止自己的行為。
因此無論在哪個世界，立場是客觀惡意的妖都是不會被允許存在的，因為你根本無法判斷這個妖真正的目的。
如果祂真正的目的是毀滅眾生，或者摧毀文明怎麼辦？
主觀惡意的妖，輕微的算是愛捉弄人、喜歡開玩笑；重的算是隨機破壞者、終結者、破壞之王。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破壞，而且是可以制止祂，隨時讓祂停止的。
客觀惡意的妖，情節較輕的算是剪裁未來之妖，情節重一點的直接就是毀滅未來之妖了。
毀滅客觀存在的事物取悅自己，還處於聖人可接受的範圍內。
阻止某種事項出現，抹殺眾生未來，無論程度輕重都是聖人們完全無法容忍的行為。
所以妖的立場雖然有四種，但實際上只有三種立場的妖才有資格存活下來。
像眼前這個妖，很明顯立場必定是向善的。
帶有惡意的妖，只有立場是客觀惡意時才會偽裝自己達成目的。
主觀惡意的妖就是從頭到尾散發著惡意的邪惡之獸，根本不可能和和氣氣地跟王遙聊天，嘲諷、蔑視這種回應才符合主觀惡意之獸的特徵。
雖然目前還無法判斷這位妖聖的立場是主觀善意還是客觀善意，但倒是可以通過祂的回答來推演祂的態度。
王遙帶着鍾靈來到祂的面前，祂沒有主動現身，也沒有刻意隱藏，這說明這位妖聖屬於不主動交流也不拒絕交流的類型。
祂刻意用“你”，而不是“你們”，有兩種可能。
一是祂並不認可鍾靈這個仙人有着與祂平等交流的資格，二是祂看出來王遙並非此界的聖人。
如果是前者，那祂必然不是持有主觀善意的妖。
如果是後者，說明祂對鍾靈有回護之意，反駁時刻意只針對王遙。
所以王遙才會強調這一點，試圖判斷這位妖聖的立場，結果是對方也反應了過來，沒有繼續回應。
沒有話語上的回應不代表沒有其他方面的反饋，大地的震動便在昭示着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所以王遙和鍾靈也沒有急，而是靜靜等待着異變結束。
鍾靈自然不會傻乎乎地當著妖聖的面問王遙為什麼要她來這裏，她心中有自己的推測，而且她也可以隨時通過她跟王遙牽着的手進行心靈溝通。
在來之前，王遙便大概感覺到這個聖人的波動不同尋常，疑似是妖。
雖然他無法提前辨認出具體情況，但是提前告訴鍾靈做好必要的防備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兩人從落地之後也一直牽着手。
王遙想的是，如果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真的是妖的地盤，那就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對方是主觀惡意之妖。要是不牽手的話，王遙也未必能在對方的地盤上完全保護鍾靈的安全。
地震漸漸平息，面前的山丘沿着無數條裂痕散落而下，如同石雨灰霧。
其下潛藏的巨大妖聖身體也隨之顯露了出來。
王遙皺了皺眉頭，面對妖聖的時候，他展現出的也是聖人的境界。也正是因此，他身體自發探出去的觸角帶回來了一些十分奇怪的信息。
“你的軀體正在發生某種變化，你是在試圖化形嗎？”
鍾靈的感知能力還沒有達到仙人的層次，因此她沒有察覺到任何讓她感覺奇怪的信息。
她只是震驚於這個妖聖的軀體。這是不是有些太大了，身軀完全跟山丘一樣龐大，身上的鱗片甚至覆蓋一整個人都綽綽有餘。
“先說說你這次來找我的目的吧。”
一張巨大的人臉從碎石灰霧中出現，停在王遙面前直直地看着他，給鍾靈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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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問我的目的嗎？”
王遙沒有想要得到對方的回答，低頭沉思了片刻，繼續開口說道：“我想知道你對農協的看法。”
人臉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祂閉上了眼睛，又將頭縮了回去。
鍾靈大拇指發力，捏了捏王遙的手背，提醒他可以走了，王遙卻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繼續等待對方的回答。
“這個女孩對你很重要嗎？”
聲音從灰霧深處傳來。
王遙毫不猶豫地點頭說道：“很重要。”
“你認識她多久了。”
“半天。”
“半天嗎？”
灰霧再次陷入了寂靜。
八月正午的太陽下，一座山丘表皮崩碎衍生出的灰霧根本無法達到這種濃度，更別說一直維持着這種極低的能見度了。
王遙知道這是妖聖刻意維持的“領域”，他也沒有想要越過或者摧毀這層領域的意思。
他是這個世界的客人，也是前來拜訪妖聖的客人。
當不速之客是迫於無奈，自己的行為舉止如果有冒犯，那可就不是迫於無奈這種理由就可以讓對方接受的了。
他可不想當沒有禮貌的不速之客。
“半天真的足夠了解一個人嗎？”
妖聖沒有回答王遙那個關於對農協看法的問題，而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很有趣，讓我回想起了昨天天皇、聖皇、受王見我時問我的一個問題。他們問我‘什麼是人’。”
“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的回答是，‘廣義的角度上來說，能交流的都是人。狹義的角度上來說，能交流的才是人。’”
王遙繼續說道：“你問我半天時間夠不夠了解一個人，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從廣義角度上來說，夠了解一個‘人’。從狹義角度上來說，夠了解一個人。”
“就算是聖人，也很難了解一個凡人。我們只能通過各種手段放大凡人的慾望，以此來牽引凡人進行‘選擇’，在最大程度上降低未來變數。”
“就算是聖人，也很難了解一個聖人。我們只能通過理解最終目標和根本路線的方式，來推演對方在面對各種事件時的抉擇。”
“凡人一時一變，思緒無有定數，想法反覆無常，不能定心所以無法了解。”
“聖人隨時移憶，記憶隨着時間流逝而變化，雖然最終目標和根本路線不會改變，但我們依舊無法完全了解。”
“只要時間這個變數還在，我們就無法完全了解任何人，包括我們自己。”
“但是，只要我們知曉一位聖人的最終目標和其達成目標的根本路線，我們就已經真真正正地了解了這位聖人。”
“在變化中把握住不變，便是真正了解。在變化中把握每一分變化的‘完全了解’只適用於對已知過去的思考和推演，不能用於把握當下。”
王遙一口氣說完，灰霧中終於再次傳來了聲音。
“每個聖人都跟你一樣嗎？對這些問題都不曾有過迷茫和困惑？”
“他們當然會有這些迷茫和困惑，只是他們所處的高度、所積累的知識、所擁有的視角足以幫助他們在極短時間內完成這些推演。所以他們就算遇到自己沒有想過的問題，也不會迷茫和困惑，只是會多少花費一點時間去推演而已。”
“你說的變化與不變的區別，就跟當年聖皇說的‘自然之水’理論一樣，甚至比他說的還要具體、詳盡。”
“‘自然之水’理論？可以詳細說說嗎？”
王遙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學術探討”的氛圍中，完全放下了自己剛剛提問的那個問題。
對王遙來說，妖聖的看法不重要，四象世界九州文明的始祖之一、大夏皇朝的開創者——聖皇的思想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能理解他的思想，說不定目前積累的很多疑惑都會隨之消散。
“聖皇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跟水一樣，相互影響、相互成就，卻又不是非彼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