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間月
隨着一陣陣雷聲轟鳴,一道金光墜落至一屋子,從昆崙山出關的回真天師正巧看到這異樣,便追着那道金光趕了過去。
只聞整個暗夜中唯一亮着的屋子裏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喚聲,一中年男子正在屋外既期盼又焦急擔憂的原地打轉。
隨之一男嬰呱呱落地,產婆大驚失色衝出屋外叫道:“老爺,小公子竟然不會哭。”
中年男人聞言臉色驟變,連忙走上前去:“趕緊領我前去看看?”
中年男人走進屋內,只見小孩模樣可愛,但確實是不會哭,怎麼使勁拍打也不見發出任何聲音。
產婆一臉擔憂道:“怕是個啞巴啊,老爺。”
中年男子緊蹙眉頭,厲聲道:“什麼?”
就在這時候回真法師飛下屋檐走進了屋子。
“你是何人?”中年男人警惕的看着回真天師,他見一陌生人,招呼都不打,就走進屋內,覺得很是奇怪,再加上本來就心煩意亂,語氣難免也有些不好。
回真天師微微笑了笑,朝產婆伸出了一隻手道:“可否讓老夫一看?”
“這……”產婆支支吾吾的,疑慮的看向了中年男人,徵求他的意見。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他瞧回真天師也不像什麼窮凶極惡的人,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法子治好這孩子,中年男人想着自己這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無奈的搖了搖頭。
回真天師湊上前去,仔細的端詳着這孩子,竟發現這小孩竟然是轉世的伏魔師,而且額頭上隱隱約約出現伏魔印。
伏魔師一族,選拔弟子尤其嚴苛,只有額頭有伏魔印的人,才可入伏魔族,因為伏魔印代表的就是上天的旨意。可是經過五百年前的那一場人妖大戰,再也不曾見過有伏魔印的人了,隨之伏魔族也因此消亡。
回真天師見過有伏魔師轉世入畜牲道的,也有轉世為人的,就是轉世依然是伏魔師的卻再也沒有見過,沒想到今天竟能再見,或許這是天意啊。
緊接着回真天師便伸出兩根指頭在小孩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沒想到小孩立馬嚎啕大哭起來。
中年男子跪下身來,連忙向回真天師道謝。回真天師將中年男子扶起身來道:“不必如此,我與這孩子有緣。”
“這樣吧,請老師父給孩子取個名字,若師父不嫌棄便認他做個徒弟吧。”中年男子見回真天師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想必定是不凡之人。
回真天師捋了捋白花花的鬍子,點了點頭,其實他本來就有此意,只不過現在正好順水推舟罷了。
回真天師笑道:“那就叫了塵吧,希望他能了卻前塵事,忘卻人間憂。”
在了塵10歲的時候,回真將了塵帶回了昆崙山,回真天師卻發現雖然了塵極具天賦,可是這修為卻無論如何提不上來。
後來卻發現原來了塵三魂七魄少了一魄,對於伏魔師來說,這在修行上成為了極大的阻礙。
於是在了塵20歲時,回真天師便讓了塵下了山,去完成降妖除魔的使命,並且去找尋被遺落的那一魄。
一破爛不堪的院子裏,一個老頭一瘸一拐的晾曬着衣服,嘴裏嘟囔着:“這丫頭,衣服比一個大老粗的都臟。”
突然一伙人從門口沖了進來,一男子把老頭重重的踢倒在地似笑非笑的說著:“什麼時候還錢啊?”
那人不斷的用大刀拍打着手掌,恐嚇着小老頭。
老頭嚇得跪在地上:“大人再寬限幾日,我一有錢就給您送去。”
原來老頭欠了別人的賭債,可是自己口袋實在是空空如也,家裏也就那一口陳年老鍋是最值錢的。
“記得你這條腿怎麼瘸的吧,再不還錢,另一條腿乾脆也別要了。”男子用大刀指了指老頭瘸了的腿。
“記得記得,一定還,一定還。”老頭合著手,一副卑微乞憐的姿態。
“我們走。”男子一聲令下,眾人隨之紛紛離開,老頭這才踉蹌的從地上爬起來。
那一伙人走後不久,老頭的女兒花影,手裏抱着一袋大米,臉上灰頭土臉,不過看起來興高采烈的:“爹爹,今天我出去幫別人幹活,賺了些錢,買了些大米,今晚有飯吃了。”
“就這點米,都不夠塞牙縫的。”老頭嫌棄的看着看了一眼花影手裏的大米。
花影覺得老頭真是眼高手低,這些米熬成粥水可以吃上幾日。
“花影,我帶你去一趟集市。”老頭突然眼球一轉,滿臉堆笑。
“我剛從集市回來呢”
“爹爹帶你去吃頓好的。”
花影哪裏會信,家裏窮的快揭不開鍋了,哪裏有錢去消遣。
“走啊。”老頭見花影默不作聲,便奪過花影手裏的大米放在一邊,拉起花影的手臂就往外走。
老頭把花影帶到一個全是男人進進出出的場所,上面赫然寫着“人間月”三個大字。
“爹爹,這是?”花影疑惑的看着老頭。
“你以後就住這吧,這裏什麼都有,以後吃好的喝好的,不用跟着我受累了。”
老頭嘴裏呼着氣,一副指點江山的姿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青樓是他開的,好像眼前的不是青樓,而是極樂之地一樣,是啊對於有些男人來說可不是嗎?尤其是有些有錢的男人。
“什麼?”
花影雖然孤陋寡聞,可也知道“人間月”是有名的青樓啊,爹爹這是要把自己給賣了不成,花影原先以為老頭說要把自己賣掉是開玩笑的話,心想着天底下那個父親會這麼狠心,沒想老頭來真的。
是啊,自己本來也不是他的親女兒,縱是自己百般聽話又有什麼用,花影說著就要往回跑。
“往哪跑,你。”老頭一把拽住花影,拉着她就往人間月走去。
“爹爹,你放開我,我不要被賣進青樓!”
花影帶着哭腔對着鉗制着自己雙手的老頭搖頭央求道,雙手不停的掙扎着,就像要被關進籠子裏的鳥兒不停撲騰着翅膀一樣。
老頭轉眼就給了花影一巴掌:“你是我養的,我想賣就賣,別跟我廢話。”
就在花影和老頭糾纏之際,老鴇出來悄悄在後面給了花影一棍,之後花影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這就是你說的可人兒?”老鴇手裏拿着棍子,打量着花影。
“是是是,勞駕您動了貴手。”
“無妨。”老鴇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一袋子銀兩交給了老頭,命人將花影扶進了人間月。
等花影醒來的時候,只見自己在一個幽暗的房子裏,雙手被繩子給狠狠綁住。
“莫非老頭真把我給賣了?”花影嘴裏喃喃的說著,心裏一陣疑惑。
她看見遠處桌子上有一個瓷碗,便想着撞碎,好解開繩子,就在準備起身時,卻聽見門外有了動靜。
於是她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閉上眼睛,假裝還在昏迷中,隱隱約約,她聽見老鴇的聲音了。
隨着腳步聲的越來越近,和門被打開發出清脆的木質碰撞摩擦聲,外面的人隨着屋外的白光一起進入了這沉寂的屋子裏。
花影雖然緊閉雙眼,卻也能感覺豁然開朗,她忽然感覺臉上一陣涼意,是的,原來她被狠狠的潑了一碗水。
於是她猛的睜開了眼睛,甩着臉上的水,有點發懵地憤然道:“你們是誰,想把我怎麼樣?”
老鴇發出奸笑:“當然是想把你變成白花花的銀子啊。”
花影撇嘴道:“你們要銀子是吧,放我出去,要多少我給多少。”
老鴇呸了一下:“就你,什麼身份不知道啊,有錢還會被賣到這裏?”
老鴇說著嫌惡的看了花影一眼。
繼而老鴇又走近花影,摩挲着花影的臉:“你說,你是留下來陪客,過好日子,還是想天天這樣綁着,永遠不見天日,嗯?”
花影倔強的別過頭一臉嫌棄:“別碰我。”
老鴇頓時就來了氣,一巴掌拍在花影臉上,又托起花影的下巴道:“倒是個硬骨頭。”
花影白皙的臉上頓時躺着一個嫣紅的巴掌印,就像沾染了紅辣椒的汁水一樣,發燒一樣的滾燙着。
花影睥睨着老鴇道:“你也是個女人,卻凈做迫害女人的事。”
“你以為淪落青樓是最慘的嗎,我告訴你沒有這個青樓你不知要慘上多少倍。”
老鴇聽不進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也做不來什麼冠冕堂皇的事,她只知道在這天下,女人能好好活着便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
花影哈哈大笑,覺得真是荒謬至極,按她這麼說,自己倒是要對她感激涕零了。
“來人,她什麼時候求饒,什麼時候給她飯吃,只要不死就行,把人給我看緊了。”老鴇厲聲道,隨後便大跨步的走出了這間屋子,心想着哪個姑娘剛來不是這樣,餓個幾天後還不是要對自己唯命是從,心裏覺得這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這時候,木離就站在屋外,正悄悄看着一切,嘴角微微上揚,嘴裏喃喃的說著:“有意思。”
兩日後,老鴇對着門外的守衛慵懶的問着:“怎麼樣,她還是沒有求饒嗎?”
守衛連連搖頭道:“沒有。”
“開門。”老鴇怒聲道。
花影就像一張被揉皺的,薄薄的紙,紙上佈滿塵埃,黯淡無光,無聲無息的躺在地上。忽然,昏暗的屋子裏被一道強烈的白光強勢攻佔,花影艱難抬眸,只見進來了三兩女子,木離也在其中。
花影料想這些人應該也是青樓的人,花影看了這幾人一眼,目光卻停留在木離身上。她覺得此人有一股別樣的氣質,不染塵俗,潔白如玉,覺得不應該是青樓的人,也不像這世間的人,她就應該是天上的神女。
花影的雙手被解除禁錮,木離拉起了花影的手,看着被繩子勒出的紅痕道:“怎麼樣,手疼不疼?”
花影的目光落在了木離的手上,只見木離手上戴着一個十分别致的手鏈,起起落落間發出清脆的響聲。
花影的內心有些觸動,就像木離手上搖晃的的鏈子一樣,心想這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人問自己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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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木離的眼睛緊緊的盯着花影的眼睛,輕輕的說著,彷彿在告訴花影她是這裏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木離見花影沒有什麼反應,便又道:“嗯?”
終於花影心裏的那道圍牆被抽走了最關鍵的一塊磚頭,頓時轟然倒塌。
花影跟着木離走進了一個房間,裏面很華麗,自己如果不是被賣到了這裏,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嗎?不過花影並不貪戀這個,被繁華給迷了雙眼,便看不見真正的的繁華了。
木離揭開一帘子,只見裏面有一個浴桶,裏面充滿熱騰騰的水,大大小小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一片芳香。
“你先洗一下身子,我幫你找一些衣服。”木離丟下這句話,就準備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打趣道:“別想着逃跑你逃不掉的。”
木離嘴角微勾,大踏步走了出去,最後只聞兩扇門關閉的聲音,屋裏便只剩花影一人。
花影不信邪,在木離走後連忙跑了過去,準備出門看看情況,沒想到門還未全開,就有兩個壯漢站在門口,舉着刀,擋住了她想出門的腳步。
花影嚇了一跳,將刀慢慢按下道:“別這樣,別這樣,我只是透口氣而已,我這就滾回去。”
花影打開窗看了看,心道:“這樓也夠高的,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花影覺得自己暫時是逃不了了,她看着這熱氣騰騰的水,又想到自己被關了這麼久,便嗅了嗅自己身上,果然是有些許味道了,不禁嫌棄起自己來。
花影心道:“不洗白不洗。”
於是輕輕地褪去了衣服,進入浴桶中。
這時外面颳起大風,吹動了薄紗般的帘子,煽動着滿屋的春光若隱若現。
這時只聽見咔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花影警惕的看着帘子外,慌道:“誰?”
“是我,不必慌張。”
花影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才安心下來。
木離慢慢走近花影,外邊的風也吹的越來越急,紗簾飄飄欲仙,木離的細發像蜿蜒生長的柳枝在空中隨意的糾纏,走着走着,正好可以看見花影若隱若現的香肩。
再走近一些,只見花影頂着一張緋紅的臉,看向了自己。
木離先是微微一愣,隨後便輕輕咳了一聲,將手裏的衣服緩緩放在一邊。
並走向了花影蹲下身子,捧起桶中的水,緩緩澆在花影的香肩上,彷彿在灌溉美麗的花叢一樣。
花影覺察到有一股暖流淌下,轉頭正好對上木離冷若冰霜的眼眸,花影納悶,怎麼剛剛不覺木離這麼寒氣逼人呢,而這前後也不過十幾分鐘。
花影不知道為什麼木離外表看起來溫婉可人,而她的眼裏總有一股寒意,就像深淵裏結冰的湖。
究竟是冷若冰霜的人不經意流露出溫情,還是溫柔似水的人不小心流露出無情呢,就是,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花影忽然覺得好笑,都這時候了,還一個勁研究別人做什麼?人本來就是世界上最難捉摸的。
“怎……怎好麻煩你……”花影支支吾吾的說著。
然而木離卻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並且用她細嫩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花影的肩頸,湊在她的耳邊緩緩道:“沒有關係,我樂意效勞。”
她緩緩的氣息惹的花影心中痒痒的,花影條件反射般的向一邊閃躲着。
“你叫什麼名字?”花影問道。
“我啊,你就叫我念曦吧。”
“你可以救我出去嗎?”
木離有點好笑的問:“為什麼是我?你又為什麼覺得我又有能力能夠救你出去?”
“你不一樣,我覺得你和她們都不一樣。”花影看起來有點着急。
木離饒有趣味的從上到下打量着花影:“你身材這麼好,不幹這行可惜了,人間月是這裏最有名的青樓,到時候你也可以變的有名。”
木離說罷便抽開了手,站起身來。
“這不是我想要的。”花影利落乾脆的回應着,臉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那你要什麼?名利還是權力?”木離眉毛微挑。
“我要自由,是主宰自己命運的自由,是想看花就看花,是想看雪就看雪,是不用被人給賣來賣去,是不用被人給關在這裏。”
花影越說越激動,越說就越渴望,彷彿想要的就在眼前,卻總差那麼一步之遙。心裏覺得為什麼世人都要這麼俗氣,一說什麼想要的,就是錢和權的,這些東西和自由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木離聞言微微一怔,繼而大笑道:“說到底還是權力啊,而今的世道,你有多大的權力就能有多大的自由,而且不僅能掌握自己的自由,還能支配別人的自由,你說你只要自由不要權力豈不可笑?”
“非得有權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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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淪落至此了,你說呢?”木離似笑非笑,微微挑眉,隨後又笑道:“當然沒有權力你還可以拼一拼你的利用價值,比如幫我殺人。”
花影吐出一口涼氣無奈的問道:“你要殺誰?”
“白寒江。”
“沒聽過。”
“沒什麼好知道的,那樣的人希望你一輩子也不要遇到,遇到了的話記得拿起手中的刀,狠狠的刺進他的胸膛,你記住了嗎?”
木離就像一隻吸血的蝙蝠一樣,花影看着眼前的人,竟覺得有點可怕。可是木離說的話,花影一點也不抗拒,至少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要反抗。
花影不禁想起以前被欺負的時候母親也只會叫自己忍忍,這一忍就不知道忍了多少個秋冬。
“他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他要是真的那麼罪不可恕,我就當一回壞人。”
“放心殺,你不是壞人,你這是懲惡揚善。”木離詭邪的笑着,接着又捧着花影的臉笑道:“你不當壞人,那你就要被壞人關在這一輩子了。”
一語罷木離放開了花影,背過手朝門口走去,隨後轉過身笑道:“來日縱是惡鬼冤魂找上身,我替你擋着便是。”
“啊?”
花影本來膽子就小,大晚上的說這話,感覺那人還沒被殺,那人魂魄已經先到了,不免有些害怕。
木離見狀,覺得有些好笑:“膽子這麼小,手裏拿的住刀嗎?”
“我力氣大着呢,我在家干好多活。”花影舉起拳頭晃了晃。
“別怕,世上沒有鬼,只有想見卻見不到的人,”木離忽然一臉認真的說著,隨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木離一走,屋子頃刻間恢復寂靜,花影出浴,隨手搭上了衣服,隨即一把鑽進被窩裏,將自己嚴嚴實實包裹住。因為她有些害怕,心裏責怪着木離好端端的提什麼牛鬼蛇神。
花影躺在床上,思緒胡亂的飄蕩着,心想着人這一輩子總得為自己好好盤算一次,哪怕就一次,說不定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這顆心在自己身體裏,就應該為自己而跳動,而不是總是去為別人去擔心。況且自己是幫她殺人,自己無非就是一把刀而已,花影這樣安慰着自己。
花影輕笑一聲,心道:“人間月,名字倒是好名字,人卻都不是好人。”
她突然有一瞬間覺得,原來讓一個人走向邪惡竟如此簡單,原來自己也算不上什麼好人,之所以沒有散發邪念,只不過是沒有威脅到自己的生存。
生存是人最後的底線,而世界上還有更多不同的底線,所以世界上又會有多少各式各樣的邪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