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少年自有意氣
洛烆瞪大眼睛,剛想說什麼,看到宋瑜平靜的面容,又止住了。
以這段時間以來對宋瑜的了解,不應該是這種不切實際的人。或許是出於什麼考慮,也或許真的有手段能夠擊殺大能亦不可知。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高泰也只是眼中閃過一絲驚駭,而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反而讓他覺得不安。
他的預感確實沒錯,高泰之所以沒有什麼巨大的反應,主要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已經絕望了。
在獸靈大軍兵臨城下,向楚河界提出支援請求和撤退請求相繼被駁回后,內心就已經絕望了。
他將埋骨於此,至少是埋骨家鄉,也算是個安慰。
“可以,”高泰目光凌厲看着宋瑜,“我可以執行,但有一個條件。”
宋瑜平靜道:“說。”
“讓凡階甲級以下的年輕術士撤離。”
“你應該知道,上面的要求是死戰。”
這也是無奈之舉,縱然一刀切有着很大的弊端,可這是最能迅速穩住這場戰爭的方針。
高泰沒有回應,依舊死死盯着宋瑜。
宋瑜面色不改,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場面一時有些沉重,洛烆看了看宋瑜,又看了看高泰,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宋瑜嘆了口氣,“即便是如此,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人族二界的世界通道早已經斷開,想要開啟必須那邊的管理局同意,而且還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非常麻煩。
逃兵,怎麼可能讓管理局同意打開世界通道。
最終,也只能是逃到其他世界,若是人族疆域之外,那就是流浪,能否活着全看運氣。若是人族疆域,也會重新被送上戰場,活下去的概率也很低。
高泰苦笑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爭取的,至於以後,看命啊。”
他知道這樣的選擇很蠢,可他只能這麼做,他不能什麼都不做。
宋瑜沉吟了很久,嘆了口氣,“三十歲以下。”
高泰大喜,轟的一聲站起來,“好。”
高泰對着宋瑜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這個決定很難,甚至會害宋瑜被管理局問罪。
但是,他別無選擇。
宋瑜揮了揮手,示意高泰離開。
高泰也知時間緊迫,連忙起身去安排。
洛烆看向宋瑜,“為何是這任務?”
“一個大能都沒有斬殺,不顯得我們很不值嗎。”
不顯得整個臚陵界的生靈很不值嗎。
洛烆沒有回應,他知道,這不是答案。
既然宋瑜不想說明,就沒必要刨根問底,執行就是了。
他固然不想死,可宋瑜這麼一個放眼人族都數一數二的天驕都可以,他為什麼不行。
……
另一邊,高泰出了會議室,立刻聯繫召來幾位下屬。
“你們安排下去,把甲等以下,三十歲以內的年輕術士召集到城主府。”
“是。”
一位下屬應完,疑惑詢問,“高尊者,難道是要安排那些人……離去?”
說到後面兩個字的時候,眼神充滿希冀。
他是甲等巔峰術士,不可能離去的,但那些弱小到連對戰爭貢獻一份力都做不到的人,或許能走。
走了好啊,活下去就是希望。
高泰點點頭,催促道,“趕緊去安排吧,動作要快。”
“好嘞,”幾人連忙跑走,甚至動用術法進行加速。
過了十五分鐘,蘭陵城的年輕術士被召集過來了,一共九十二人,還不到百人之數。
戰爭最能激發生物潛能,接連高強度的戰鬥,即便是年輕術士,很多也達到甲等了。剩下的這些,要麼年紀實在太小,要麼天賦實在太差。
高泰輕聲道:“孩子們,我將為你們打開世界通道,也許前方並非坦途,但至少留有一線生機。”
“高尊者,”有位年輕術士疑惑詢問,“您的意思,是要我們逃走嗎?”
他們被拉的時候還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呢,此時聽到高泰的話,不由疑惑了,很多人臉色巨變。
逃走?當逃兵!他們可是清楚,戰爭發生之時,鎮界使已經說了,此戰,背水一戰。
沒有後路。
“你們不到百人,年紀小實力弱,留下來,丁點作用都沒有,只是白白失去性命。”
甲等術士好歹還能藉助武器殺敵,甚至斬殺靈階異靈也時有發生,可這些人,太弱了啊。
都說螞蟻多了能咬死大象,這“螞蟻”連咬大象的一根腳趾都做不到。
“走吧,”高泰神色落寞,“為我們臚陵人多留一點血脈。”
儘管臚陵人並非都聚集在蘭陵界,也有很多前往它界,可能多留一些也好啊。
聽到血脈傳承的時候,很多人猶豫了,這可是大事,個人的情緒在大事面前,不值一提。
可很快,人們的眼神紛紛露出堅定之色。
一位青年走出來,“高尊者,我知道您是為我們好,我們逃走,於大局而言或許是更好的選擇。但是,恕我拒絕。”
“我也是。”
“我也不走。”
“我們要留下。”
“……”
高泰臉色一沉,“這是命令。”
“恕難從命,違抗命令之責,高尊者大可以將我們就地格殺。”
高泰火氣上來,這些人怎麼就這麼倔呢。可看到他們一個個堅定又明亮的眼神,不知為何,心中的怒火漸漸熄滅了。
“給我個理由?”高泰嘆了口氣。
“我們的確很弱,儘管如此,我們也想要貢獻自己一份力。確實微不足道,可這是兩回事。”
“背井離鄉,我堅決反對。”
“不做逃兵,我怕我會看不起自己。”
“臚陵死戰不退,拋頭顱,灑熱血,大不了埋骨於此。”
“我輩術士,豈可苟且偷生,毋寧死。”
眾人紛紛慷慨陳詞,眼神再無半分猶豫。
高泰沉默了很久,轉身就走,背對着眾人,淚落兩行。
“哈哈哈——”走着走着,高泰忍不住高聲大笑,聲音穿透層層建築,震響整座城主府。
是啊,是他想當然了。
臚陵人,又豈會行懦弱之舉。
來到外頭,高泰給宋瑜發消息,“他們不肯走,死戰不退。”
很快,宋瑜回了兩句話。
“少年自有意氣,雖九死而不悔。”
“你如此,我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