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境螻蟻
葛渚站在虛空之中無所憑依,他原本不應該站在那裏,但是既然身邊站着那一位少女。
那麼一切的不應該不合理都將會被抹除。
他一眼便看到了位於青焰之中的那朵蓮花,看到了寧靜佇立在白馬之畔的小九,心安些許,一面向那少女道着謝,一面就想讓她把自己放下去。
白天的時候,這位少女當向葛渚提出要找一個人時,葛渚欣然答應,反正自己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做,在哪裏耗時間也是耗着,更別提這位姐姐長得那麼美,就算說矇著銀sè的面紗,但依然可以從明眸雪膚中猜想到這位姐姐所擁有的絕世容顏。
只是她又說那個人只准她入夜才能開始找他,所以現在她不能動身。
葛渚心裏納悶,也終於多少了解這個翹家少女為什麼會百無聊賴地坐在湖邊泡腳,原來只是沒有到約定的時間,這之中可以有很多的遐想,比如私奔少女幽會心中的情郎,比如初戀的情侶約定賞今夜的明月,總之關乎愛情與甜蜜。無論湖還是月,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是很柔軟溫暖的東西,柔軟溫暖到想不到堅硬鋒利的事情。
葛渚如何想也只在這個範圍打轉,轉了好久他索xing便坐在那裏陪着她說話,天南海北說了好多話,比如他在湖邊也認識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比如那個慶曆四年chun親手烤制的地瓜,總之一個人說話是自言自語,總顯得有些蠢氣,兩個人的話,就算是自言自語,也總算有個聽眾。
雖然這個聽眾並沒有插一句話。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湖邊泡着腳,嘴裏輕輕哼着很簡單的歌謠,歌詞葛渚完全聽不懂,但是曲調很好聽,便宛如一條寧靜流淌的溪流,你不懂它的含義,但並不妨礙你很喜歡聽它的聲音。
兩個人一個在講故事,一個在哼歌,講故事的人也在聽着哼歌人的歌,哼歌人不知聽沒有聽講故事人的故事,不過兩不相厭,時間便過得很快。
所以很快便看到那輪紅sè的太陽緩緩沉入湖中,染紅一大片湖水。
當少女停住哼唱,側頭對葛渚說可以走了的時候,葛渚才剛剛意識到自己在這裏竟然陪她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他們先去了那座冰屋,卻發現那兩個人早已離開,葛渚咬定說這裏就是那個慶曆四年chun住的地方,女孩沒有一絲表情,只是說:“那跟我來。”
他們同樣飛翔在這片開滿矢車菊的深秋曠野,遠處是起伏的星辰月sè,葛渚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飛的這一天,但是當少女輕輕握住他的手時,他便感覺失去了全部的重量。
然後他們找到了這點黑暗中的燭火。
……
……
當少女真正站在明月之中,向著腳下的黑影靜靜伸出一根蔥玉般的手指,腳下瞬間如同粘稠的黑暗被火焰烹煮沸騰,那些黑影擾動着,驚懼着,不住後退,但是沒有誰敢向著她發動任何的進攻。
葛渚被她此時的氣勢所懾,竟然不敢繼續說出放他下去的話。
她的目光清冷如最嚴酷冬ri里自天空澈下的光,帶着毋庸置疑的審判意味。
然後她靜靜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青焰侯撤去了領域,秉燭望着天空中的少女,沉聲道:“妄退者死。”
這道聲音帶着莫名的威嚴發出,只在瞬間便傳導到這片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黑影在這道聲音的鼓勵下終於鎮定下來,可是他們都緊緊看着自己的腳下,沒有一人敢抬頭上望,似乎只要目光觸及那個凝立空中的少女,便是觸及了死亡。
少女終於彈出了第三根手指。
然後她一步一步從虛空之中踏着無形的階梯走下。
她的表情依舊和她在湖邊泡腳時別無二致,帶着某種專註的意味,純金sè的瞳如同冰封一般,帶着絕對君臨的氣息,她一道走下,一道隨手劃出,就好像是拿着一張無形的紙片如稚子般在虛空中切割。
她的動作簡單到了極點。
而葛渚在天空看到了他今生所見過的最可怕的景象。
隨着少女信手劃出的動作,他看到腳下那片黑暗在被印上一道道銀sè的霜痕,就好像在冬ri里水晶窗欞上逐漸結出的冰晶,那些霜痕縱橫交錯,便好像一道人為劃出的森羅棋盤,當霜痕開始擴散時,黑暗便如如同沙雕的城堡一樣瓦解,無數閃着微光的沙粒滾落一地。
而在小九的眼中,這一切更加真實與恐怖。
她只看到走下的少女那一個個簡單的切割動作,自己周圍那些埋伏在此的人群中便不停出現一道道白sè的線。
那道白線有的出現在手臂,有的出現在胸口,有的出現在脖頸,有的出現在腳踝。
那些白線極直,就好像有人用尺子比着畫出來一樣。
那些白線極細,細到肉眼幾乎覺察不到它們的存在。
小九並沒有看清那一條條的白線,可是她看到了白線所觸及的一切,都開始沿着那道線平滑地分開,切面是如同鏡面一般的冰。
於是手臂平滑掉落,於是胸口平滑切開,於是脖頸齊根斬斷,於是腳踝無聲截斷。沒有血,因為所有的創口已凝結為冰。
然後冰開始粉碎為極細小的沙粒。
那是冰屑,是無法阻擋的白sè瘟疫,瘟疫在人群中蔓延,無數人破碎凋零為冰雪的碎屑。
這是何等優雅的死法,沒有一滴血,沒有一根骨,無數白sè的幽靈如飛鳥降下,收割亡魂。
小九不由捂住了嘴。
她知道那些黑暗是什麼,也終於明白眼前的這個少女究竟做了什麼。
她的目光那樣專註,沒有一點嗜殺喋血的味道,乾淨如琉璃一般,可是在她的手下,那一條條白線縱橫而出,所觸及的一切,都開始被切割,然後冰凍,然後粉碎為沙粒。
這又是怎樣的修為與境界,小九簡直不敢想像。
她沒有使用魔法,亦未曾使用鬥氣,只是如同稚子一般在虛空中劃出一道一道的線,那一道一道的線便能帶來無盡的死亡。
這就是所謂的兵器嗎?
小九哪怕隱約明白這個人是來救自己的,可是看着她的動作,依然從心底產生恐懼。
這樣的殺法,就如同用磨得最快的鐮刀來收割chun天最嫩的青草。
“為什麼不讓他們逃呢?”慶曆四年chun對着青焰侯說道,哪怕他方才那麼神乎其技,但是此刻身上黑衣被青焰幾乎燒盡,露出了藏在黑衣之下的金sè軟甲:“兵器不殺逃跑之人,在這樣級別的戰鬥中,他們毫無用處。”
“天境之下皆螻蟻。”青焰侯淡淡說道:“無論死再多,終歸可以得到補充,青翼不會允許臨陣而逃之人還留在這個世上。”
“你有沒有想過。”慶曆四年chun幽幽說道:“在她的心目中,天境之人亦是螻蟻,她在地境便能越境斬殺天境強者,如今自己也已經跨入天境,青焰侯爵,你縱然聲名勝於四海,但是五十年來困於天市境不得寸進,否則我也不可能撐過這最後的幾刻,至於現在,侯爵還不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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