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性
——以下為“我”的主視角——
提起老虎這種動物,你們會想到什麼?
是威猛的身軀,恐怖的利爪,極具震懾性的咆哮?
還是,就是只放大的貓?
我這麼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同桌。
他叫婁鳴,是一個虎獸人。
但是,無論是威猛的身軀,恐怖的利爪還是極具震懾性的咆哮都和他不沾邊。
他擁有的,是胖成球的身材,粉嫩柔軟的肉墊,低沉細小的說話聲和微微向上彎起,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微笑的嘴角。
說實在的,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貓獸人。
我叫路傑,一個平平無奇的狼獸人走讀大學生,化學專業。
這裏是艾尼莫斯,一個基礎住民為獸人的世界,曾經擁有非常昌盛的魔法文明,但現在已經沒落,而取而代之的則是科技文明。
而截止到現在,據科技文明從出現到不斷發展壯大,取代古老的魔法文明已經有1000多年。
按說,我們的科技水平是相當發達的,但並非如此……現在仍有很多科技界的問題無法解決,比如專家們一直都在探尋的清潔能源,再比如如何製作出航行時間夠長的星際飛行器到其他的星球上進行勘探等等。
而我們的科技水平並不像理想情況下的那樣發達的原因之一,是有很多保守的、仍舊信奉古老的魔法文明的獸人在這1000多年裏不斷搞事情阻礙科技文明的發展。
他們自稱是『神裔』,而『神裔』這個詞彙的來源則要追溯到艾尼莫斯的上古傳說之中。
傳說,艾尼莫斯原本是一片混沌,而有一天,在這最開始的混沌之中出現了十位神明,他們覺得這片混沌十分枯燥,於是隨着自己的內心創造了不同的事物,這才一步步地將艾尼莫斯世界締造完成。
這便是創世十神的傳說,而據傳說的記載,這十位神只在創造了艾尼莫斯之後便通過神力和血液繁衍出了自己的後代,並將自己的半數魔力通過血脈傳輸給了他們,這便是“神裔”的由來。
不過,神話終究是神話,其真實性不言而喻,遠古時期被記載的『神裔』,應該只是一些魔法高強的獸人,為其他獸人所崇拜而已,而在現代,那些自稱『神裔』搗亂的獸人,也不過是借這則神話來美化自己,好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作亂。
當然,這是影響比較小的一個原因,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那些獸人的勢力範圍和能做的事情都很有限,基本也掀不起什麼太大的風浪,再加之十多年前又因為他們這些所謂的“神裔”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不少國家發動了“『神裔』清剿運動”,至此,那些搗亂的傢伙也不敢再拋頭露面了。
至於另一個影響比較大的原因,則源自我們獸人這個種族自身。
我們獸人,按照食性可分為肉食性、草食性、雜食性和其他食性,而問題就出在我,還有我的同桌婁鳴所屬的肉食性獸人上。
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植物和微生物外,就只有獸人這一種物種了!
我們肉食性獸人本就不吃植物,既不能像其他食性的獸人那樣只靠空氣和水就能活下去,也不能像雜食性獸人那樣靠植物填飽肚子湊合湊合。
一如肉食性這個詞彙的字面意思,我們所需要且僅需要的,供我們存活和攝入養分的東西,就只有肉一種。
而肉又從哪裏來?答案顯而易見。
正因為食性和食物來源的問題,我們肉食性獸人和草食性獸人的關係非常的僵,即便我們很多肉食性獸人真心想與草食性獸人和平相處,但這種因食性衝突和性命利益引發的種族之間的敵視仍舊存在,並從社會的圈子逐漸滲透到了其他的圈子,而學術圈正是被滲透得最嚴重的圈子之一。
而草食性獸人是『悲壯的,正義的,正確的,純粹受害方的,有良知的,慈悲的』和肉食性獸人是『卑鄙的,邪惡的,錯誤的,純粹加害方的,無良知的,無情的』,這種以偏概全的『草食性正確』的思潮,正是伴隨着科技文明的日益發達而愈演愈烈,而現在卻又反過來阻礙了科技的發展。
加之,十年前被破獲的特大草食性獸人肉塊走私案,以及各國政壇日益增多的草食性獸人議員,還有那些別有用心的草食性獸人的大肆宣傳,都將『草食性正確』的思潮一點點推到高峰,無論是草食性獸人,還是肉食性獸人,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貼上了甩都甩不掉的,非黑即白的標籤。
至於雜食性獸人,他們則屬於比較邊緣化的存在,草食性正確的思潮一起來,他們也免不了蹭熱度來牟取利益,有些甚至為了那一點點利益不惜變成後天的草食性獸人,連專供給我們肉食性獸人和雜食性獸人的植物蛋白肉都不吃一口了。
而其他食性獸人,又大致可分為食腐性獸人和水—空氣食性獸人,食腐性獸人,除了比較高大的禿鷲獸人之外,就只有體型不大的昆蟲獸人,他們有着自己特有的社會秩序,十分落後,外獸很難插足,自然,現在的這種思潮無法滲透到他們的社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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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於那些水—空氣食性獸人,可以這麼說,無論在哪個時代,他們都是最神秘的存在,包括到現在亦是如此。
他們幾乎不怎麼與其他種族交涉,也不怎麼拋頭露面,而且有幸見到他們的獸人,都會留下“他們是一群智商超群,談吐不凡,身體強健,處世低調的獸人”的印象。
而他們身上唯一,也是最值得其他獸人議論的點,就是它們的食性——上到專業術語一套一套地從嘴裏湧出的專家學者各國政要,下到我們這些過一天算一天的小老百姓,都搞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麼靠空氣和水活下來的,而且還能活得這麼好!明明空氣和水也沒有什麼營養成分才對啊?!
而他們也踐行着自己一貫的態度,低調過活,不管外事,不附和誰,也不支持誰,完全的中立,完全的把自己置身事外。
不過,隨着科技的發展,獸人們的日子越過越好,更多的水—空氣食性的獸人也出現在各國的各個地方,並逐步摻和進了食性的對立這趟渾水當中。
即便科技給我們帶來了不輸於魔法的便利,但事實上,這並不是個好的時代。
種族之間的敵視、漠視和目的不純的幫襯,還有非黑即白的成分標籤,都讓每個種族苦不堪言。
可以說,我們現在所謂的科技文明,只能算是表面上的繁華,只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而本質上受益的,也只有那些野心勃勃的獸人罷了。
一想起這些,我不禁嘆了口氣,卻突然感到腰間一癢,婁鳴戳了我一下,然後用他那本來就小的聲音跟我說了一句:“別愣神了,老師讓你起來回答問題。”
我這才發現我剛才一直在走神,而我們的數學老師胡峰的眼睛正透過厚厚的鏡片看着我。
我們的數學老師胡峰,是一個年紀比較大,非常慈祥的山羊獸人,雖然是草食性獸人,但對肉食性獸人的學生並不懷有任何敵視的感情在,而是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這讓我們這些肉食性獸人的學生都對他非常的尊敬。
而我們的化學老師艾琳,身為兔子獸人的她則是正相反,她非常不喜歡我們這些肉食性獸人,不管心情好壞,有事沒事就損我們一句,而對草食性獸人的學生卻是笑臉相迎,甚至連給我們的作業量都不一樣,總之是個很討人厭的傢伙。
同樣是草食性獸人,差距倒是蠻大的。
我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問題,腦子快速思考了一遍,然後回答道。
“呃,應該是有25種投遞方法嗎?”
“這是上一道題的答案啊,路傑。”他捋着自己下巴上的毛髮,有些尷尬地看着我。
一時之間,我聽到了自己身邊傳來了一個接一個憋不住笑的聲音,然後,這些聲音越變越大,越變越大,最終發展成幾乎一個教室的人一同在笑的聲音。
而胡老師沒說什麼,只是保持微笑,讓我坐下來,並讓我不要走神專心聽講。
“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是第幾題啊?”
我捅了下婁鳴的肉乎乎的胳膊,小聲問道。
“嗯……我……剛剛也走神了……不過我剛剛可沒有嘲笑你哦。”
他給了我一個讓我對他沒法發火的答案。
我咬咬牙,瞪了他一眼之後作罷。
黃昏已近,隨着放學的鈴聲響起,我們這些學生一個接一個的從教室離開,有的直接去食堂吃飯,有的要回宿舍,有的直奔運動場,還有的,就像我一樣,直奔校門口然後回家。
我所在的學校青雲聯合大學是金都國為數不多的混合食性制學校,雖然不同食性的學生自然會起衝突,但基本上好幾年都難見到一次,可以說大家的素質都很不錯。
學生們可以選擇住宿,也可以選擇走讀,像我這樣離家比較近,只需要坐一趟公交車的就選擇走讀,而像婁鳴這種離家比較遠的就可以住宿,當然,離家比較近仍然選擇住宿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今天倒是有點怪……
當我來到車站這邊的時候,發現婁鳴也在。
不應該啊,今天也好,明天也罷,都不是放假的日子,婁鳴不應該離校才對。
我有點好奇,於是和他打了招呼,然後問了他一句。
“嗨,你……要去哪兒啊?”
婁鳴聽到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左顧右盼了下,然後用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的又粗又亮的大嗓門說了句。
“哦,今天我生日,我爺爺來給我慶生了,所以我要回家。”
他這麼一開口,我有點錯愕,而他卻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副我從未見過的,促狹鬼一般的表情,沖我擠眉弄眼地說著。
“怎麼?聽到我本來的聲音很驚訝嗎?”
“非常驚訝……原來你嗓門這麼大的嗎?”
我看着這個平常給我留下“圓滾滾的大貓一般的傢伙”的印象的,我自以為很了解的同桌,說道。
“當然,不過要是周邊要有個草食性的傢伙我可能仍然要像在學校里那樣了,畢竟要是嚇到那些矯情得不得了的傢伙可就麻煩了……說不定還會被訛錢。”
婁鳴說的事情,也是常有發生的,一些專業碰瓷的草食性獸人會以路過的肉食性獸人的聲音嚇到他們,或者以其他原因為理由來訛詐錢款,很多倒霉蛋不願意惹麻煩,於是便選擇破財消災了,這種事情我舅舅就遇到過一次,雖然被訛詐的錢不多,但還是讓他鬱悶了好幾天。
“喂,路傑,剛才上課的事不好意思啊,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
“啊,沒事,習慣了。”
“你習慣什麼了?”
他繼續和我搭話,似乎我剛才的話就像是鑰匙一般,把他的話匣子打開了。
“啊,就……被嘲笑唄。”
我有些不快,但還是告訴了他。
至於我為什麼不快,很簡單,一向內向、唯唯諾諾、不太合群的我從來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草食性的傢伙的欺凌對象,甚至由於個性問題,很多肉食性的同類也把我排擠在外。
據說……婁鳴之前也是這個樣子,而且要比我更甚,在高中的時候甚至被幾個高年級的草食性的混混圍在牆角,讓他學貓叫——這對虎獸人一族無疑是最惡毒的侮辱。
還有一次,就是被一群獸人圍毆毒打。
讓經歷相似的我們兩個成為同桌,這莫非就是命運的安排?
他上下打量着我,然後露出了有些不太高興的表情,低聲嘀咕着什麼,然後雙手環於腦後,望着天空,又對我說道。
“路傑,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
“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本性如此,不用偽裝。”
“啊?”
我一時間沒明白他到底想要說什麼,但還沒等我去問,他自己就說了起來。
“你啊,個性本來就內向對吧?而像我這種本性歡脫樂觀過頭,頭腦靈活又要強,無論在哪裏都是人群焦點的虎獸人,在這種流行『草食性正確』的XX社會裏天天都要扮演一個和我本性不符甚至截然相反的懦弱小透明來避免搶那些矯情得令獸作嘔的草食性魂淡的風頭,讓他們覺得我完全無害甚至任獸宰割,XX的真是累死獸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仍然打量着四周,並減小了自己說話的音量,應該是害怕自己的言論被那些路過的草食性獸人聽到吧。
“……所以,你其實一直都在壓抑自己的本性嗎?”
“啊,那不然嘞?看來我偽裝得不錯嘛,連你都信了……哼,那還真是可喜可賀啊。”他自嘲道。
“那本來的你,是怎樣的?”
不經意間,我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哦?你怎麼突然問這個?還是說,其實有什麼傢伙委託你,讓你問我的?”他聽到我這麼說,雙眼鎖定在我的身上,那種堅定,深邃,略帶一絲懷疑,但又令人看不穿,彷彿要把對方吃掉的眼神,我敢說他絕對沒在學校露出來過一次。
我不敢與之對視,忙撤開自己的視線,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毛已經炸了起來。
我還是頭一次被一個虎獸人這麼盯着看,真的太嚇獸了,這就是肉食性獸人肉體強度天花板之一的凝視嗎?!
“你想多了,剛才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不經意說漏嘴了而已,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我也不問了。”我咽了口口水,然後回答道。
“你的全身都在顫抖誒,這麼害怕的嗎?”
聽他這麼說,我才意識到我剛才因為害怕,全身都在顫抖,於是故作鎮定,掩飾內心的恐懼。
“沒,沒……只是天氣冷。”
“現在是夏天,天氣冷個鎚子……你要是害怕就直說,不要像我一樣把自己的感情藏着掖着。”
聽他這麼說,我趕忙深呼吸幾口平復心情,而他似乎是覺得我的反應好笑,突然湊過來在我耳朵邊上輕輕咆哮了一聲,雖然是輕聲,但這一嗓子卻直接把我嚇得跳了起來,抱着車站的牌子瑟瑟發抖。
“你你你你你你幹嘛啊?!很嚇人的啊!”
“噗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剛才你的反應實在是太有趣了……我頭一次看到一個肉食性獸人害怕成這個樣子,對不起哈哈哈哈……”
而他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邊向我道歉一邊不住笑着,得虧是車站沒什麼草食性獸人,要不然他這大嗓門一笑就真的要嚇死一群了。
我甚至懷疑,在初中他才是真正的施暴者,所謂他被欺負只是遇到些難以抗衡的硬茬。
“對,對不起啊,作為賠罪,你要不來我家吃飯吧?”他捂着自己笑疼的大肚子,抹去笑出來的眼淚,對我說道。
吃飯?我看是吃我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我也真的不想和一群虎獸人待在一起。
“不,不了……”我從杆子上緩緩下來,謝絕了他的邀請。
“沒事的,又不是吃你,況且我家裏就我和我爺爺兩個獸,多一個獸不也熱鬧一點嘛,而且……”
他又把嘴湊到我的耳邊,對我說道。
“今天晚上可是有真正的肉吃哦,不是難吃得要死的植物蛋白肉哦。”
我咽了口口水,背脊傳來一陣陣涼意,全身開始發僵,只能用眼睛打量着微笑着看似可愛無害,但實則相當可怕的他。
但同時,我嘴裏也不知為何在分泌更多的液體,一點一點地從我的齒縫,從我的唇邊滲出,潤濕我嘴邊的毛髮。
我極力去想別的事情,來阻止我的口水分泌,但完全壓抑不住,反而越冒越多。
我,究竟該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