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學會任性
“你想放了他?”
長野白眼神狐疑。
她知道,哥哥沒有這麼做的理由,可是……他話中的意思就是如此。
所以,她才感到疑惑。
她接到的命令,是封印王文清的不可燃領域,並將他緝拿歸案。
放他走,那不是抗命么?
長野白直接問:“空,你到底想說什麼?”
長野空笑了笑,說道:“白,我出來前,和鍾局長談了談,他給了我兩個選擇。”
“一,是按照原定任務目標,奪走王文清的能力,然後將他帶回去。”
“二……”
“我們可以放了他?”長野白搶答。
長野空沒繼續說,但點了點頭。
長野白撓頭,覺得一頭霧水。
“那……判斷的標準呢?”
“沒有標準。”
長野空搖了搖頭,又伸手摸着妹妹的腦袋,緩緩說道:“你想抓他就抓,想放他就放。”
“……”
長野白難得地懵逼了,饒是以她逆天的智商,也無法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想了想,她問:“局裏想測試我什麼?”
長野空呵呵一笑,揉了揉妹妹的頭髮:“本來是要測試服從性,但鍾局長知道測不出來。”
長野白:“??”
測試服從性,真像那群老東西能幹得出來的事。
不過,這個測試對自己確實沒意義。
違抗命令對自己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她知道哥哥的話沒說完,便繼續問道:“所以,我們為什麼要放了他?”
“什麼理由都行,同情也好,善心大發也好,”長野空笑着說,“只要你想,就放他走,不用擔心後果。”
長野白更無語了。
同情?善心?自己有那種東西么?
而且,這跟放過王文清有什麼關係?犯了法就該去坐牢,這天經地義。
於是她提出疑問。
對妹妹的疑惑,長野空解釋道:“白,法律不允許功過相抵,但人心的天平卻會,尤其王先生只有救人之心,沒有害人之心。”
“在我看來,他雖犯了法,卻無疑是個好人。而送好人入獄,會使人良心不安。”
“……就這?”
長野白聽了解釋,不由翻了個白眼,略帶幽怨地說道:“我殺過人,還奪走了許多人的能力,是沒良心的壞孩子哦。”
她的意思很明顯了。
我以前殺人放火的時候,可眼睛都沒眨一下,和大魔頭也沒差了。
現在從良了,也不意味着就搖身一變,成聖母了呀。
對妹妹的自爆發言,長野空寵溺地撥弄了兩下她頭頂的呆毛,摸摸頭安慰。
“沒那回事,白只是被我慣壞了而已,是我沒盡到監護人的責任。”
“沒有人生而知之,好與壞,善與惡,都是需要學習的。”
長野白不明所以,擰着眉頭思索。
自己這麼聰明,還需要學習好壞和善惡觀念?
瞧不起誰呢?
她剛想反駁,卻又忽然啞住。
…不,不是的。
她忽然回憶起,幾個月前,當哥哥從自己體內騙走混沌污染,命懸一線時,自己所感受到的絕望。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擁有無數財富和能力,卻換不回哥哥的命。
那一刻,自己才親身理解了那些被自己奪走一切,痛不欲生之人的絕望。
是這樣么…
知道不代表理解,尤其是那些偏向感性的知識。
於是,她抬起頭,看着哥哥的眼睛。
“空,那你說……我該放了他么?”
長野空笑了笑,沒有給出回答,而是從兜里摸出一枚白色硬幣。
這是長野白給他的,擁有“破魔”的力量。
破魔解禁,周圍被定住的孩子們都恢復了自由,尖叫着摔了一地。
親眼見過“女鬼”施展法術,孩子們個個都害怕得不行,甚至有人當場哭了出來。
但驚慌之餘,還是有兩個孩子衝上來擋在長野白和王文清之間,用身體保護自己的恩人。
“不…不準抓王叔叔!”
“別過來…壞警察!你們是壞警察!”
面對長野白,能忍住不哭已經很堅強了,腿發抖是在所難免的。
長野白瞥了他們一眼,又回頭問自家哥哥:“空,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可不會因為幾個小鬼就改變主意哦。
長野空點了點頭,笑道:“白不想做個有善心的好孩子嗎?”
“放罪犯離開,我可不覺得是好孩子該做的事。”長野白搖頭。
兩人僵持不下。
幾秒的沉默之後。
長野空忽然搖頭失笑。
“白,放或不放是你的自由。”
“但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呢。”
“…問題?”長野白眼珠一轉。
她眼睛轉了個圈,想起哥哥之前問自己的話。
——王文清是個好人嗎?
好人?
她開始思考。
以正常的善惡標準判斷,他應該算是個好人吧……畢沒有壞心,犯下的過錯也都是無意的,難以避免的。
但客觀來看,他身背人命,是個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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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野白覺得,雖然自己沒資格說什麼,可按照龍國法律,王文清肯定無法脫罪,該接受法律的制裁。
“白,我不是向你諮詢法律,或是社會學的問題。”
長野空似乎是讀懂了妹妹內心的想法,於是又重申了一遍。
“白,我只是問你……你覺得王文清是個好人嗎?”
長野白撓頭,嘴裏喃喃:“我覺得…?”
她看了看神色不安的王文清,和那幾個兩腿顫抖,卻依然擋住自己的孩子,又回想起在村中看見的大片焦黑痕迹……
她記起,自己曾經讀到過一句話——善良的本質,是將心比心的自我憐憫。
將心比心么……
自己在超凡管理局工作,已經在各種危險任務中救下了許多人,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像王文清一樣,能力暴走了,導致死傷慘重……然後,戴上了銀手鐲。
如果是自己,會為此傷心么?
會的吧?
自己明明沒想犯錯的,不是壞蛋啊!
甚至,自己救過那麼多人,應該……算是個好人吧?
越想越難過,她的情緒變得低落。
“白?”
“我…沒事。”長野白吸了吸鼻子,抬頭正視哥哥的眼睛,“我覺得,王文清應該是個好人。”
此話一出,長野空欣慰地笑了。
妹妹還小,她太聰明,太懂事了……卻又不太懂事。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自己的想法,更叛逆一點的。
可是,迫於生活,她提前成了超凡管理局的打工人,一切行動要遵守命令和規矩,失去了獨立思考的機會。
長野空不喜歡這樣。
他明白,哪怕天才如自家妹妹,也不可能在學會“服從”的同時學會“獨立自我”。
童年對一個人來說非常重要,是塑造未來性格的關鍵。
他不奢望妹妹白能夠變得完美,只希望不要無法無天,也不要為了生活失去自我。
身為哥哥,他想成為她的底線,也想為她挑起重擔。
於是。
他摸了摸,又拿出了另一枚金屬硬幣。
“白,既然你也覺得王文清是個好人……放還是不放,決定好了嗎?要不要用硬幣來決定?”
話一出口,他沒等長野白表態,便將硬幣彈起,飛速旋轉后被他雙手合住。
他甚至沒說正反條件。
“……”
長野白按住他的手,腦子裏很亂。
以她的視力和大腦運算能力,哪怕不用其他能力輔助,也足以算出正反。
可是…
“空……我一定要做一個善良的,縱容好人逃罪的孩子嗎?”她問。
長野空緩緩搖頭:“我沒說過哦,你也可以抓他回去坐牢。”
他沒說謊,畢竟對孩子的教育不能一蹴而就。
只要長野白能憑自己的想法,去判斷王文清的好壞,其餘的都不重要。
當然,能更任性一點……就最好了。
現在,該長野白選擇了。
她盯着哥哥合緊的手掌,硬幣的答案已經腦海中驗算過一遍了。
對兄妹倆而言,先設題再拋幣才算勉強公平。
先拋幣再設題,對長野白來說,就是題目自擬的開卷考試了。
所以……怎麼選呢?
是像個任性小孩那樣,縱容罪犯逃脫?還是不摻雜個人情緒,堅持嚴肅執法呢?
五秒鐘后,她還在糾結。
又過了兩秒,她忽然嘆了口氣。
“慫恿我我放走王文清,是空自己的意思,還是鍾局長的意思?”長野白直入主題地問道。
長野空歪了歪頭,反問:“有區別?”
“有的,其實隨便想想就能明白。”長野白緩緩說道,“超凡管理局作為國家機構,肯定更希望我嚴格遵守命令,不要有自己的想法。”
“但空不一樣,你不希望我變成一個只知道遵守規矩的人,哪怕用激進一點的方法,也想讓我學會獨立思考。”
想法被揭穿,長野空哈哈笑了兩聲,又問:“那鍾局長呢,他為什麼要幫我?”
“這還用問,因為比起控制我,他更傾向於控制你啊。”
長野白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
“根本沒有什麼兩個選擇,你們商量好了吧,如果我不守規矩,放了王文清,就由你來背黑鍋,對吧?”
“只要讓超凡管理局所有人都意識到‘長野白是個不受控制的傢伙’,他們就會放開對我的束縛了,轉而通過控制你來間接控制我。”
“一石二鳥的計劃,空,你真聰明。”
三言兩語,長野白將來龍去脈都猜出來了。
分毫不差。
連長野空都豎起了大拇指。
“真不愧是我驕傲的妹妹,真聰明~!”
他不吝惜讚美,絲毫沒有因為計劃被拆穿而懊惱。
他問:“所以,白,你的選擇呢?”
長野白:“我的選擇…是……”
她只說了半句,忽然停下,有些沮喪地問:“空,你希望我放走王文清嗎?”
“他是個好人,不是么?”長野空溫柔地勸道,“放他走吧,白。”
“嗯……”
長野白明白了。
哥哥的所做這一切的目的,是想要攬過責任,讓自己從此能夠不受束縛,任性地表達想法。
……自己真是一直在被照顧呢。
於是,她轉身看向王文清,說道:“硬幣正面,就放你走。”
她沒說別的,因為不需要。
長野空打開手掌,果然是正面。
王文清鬆了一口氣,孩子們愣了一會兒后,也高興得跳起來。
……
幾分鐘后,屋子裏只剩下了阮望和長野空兩人。
王文清和孩子們回村裡吃晚飯去了,長野白說她要吹吹風。
長野空坐在長板凳的另外一端。
“擺渡人先生,您找我們,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啊,只是心血來潮,過來看看。”
阮望偏頭,目光落在屋外,正蹲着看螞蟻行軍的長野白身上。
“你這麼教她,不怕教出一個法外狂徒?”他問長野空,“不把法律當回事的人,無論善意還是惡意,都容易一不可收拾哦。”
對此,長野空含蓄一笑。
“不會的,我會作為底線守望着她,而且……”
“我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