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找到我
燃炬之城,一座鋼鐵與光的城市,永恆燃燒的聖火流淌在管道中,最終匯入上空那輪人造太陽,為城市提供源源不斷的光明。
街上的行人並不多,燃炬之城不是可以長久居住的地方,只有提交某些特殊任務,或是購買裝備和學習技能時,才有臨時的往來權限。
裝備維護中心,一間門牌掛着00099的房間裏,潛龍小隊的隊長張亘正在進行裝備維護。
他是這個窗口的老客戶了,享有八折優惠。
幫忙維護裝備的,是一位扎着短馬尾的灰發女孩,她的臉蛋恬美可人,氣質安靜,金色的眸子淡漠無神,像是沒有焦距。
就如往常一樣,維修師小姐不緊不慢地將符文巨劍拆成一桌子零件,挨個檢查,動作乾淨利落。
張亘坐在桌子另一邊的凳子上,一邊看着維修師小姐工作,一邊侃侃而談。
他說的話沒什麼目的性,像是閑聊,大多是平日任務里遇見的事,或是從其他輪迴者那裏聽來的趣聞。
主神空間從來不缺樂子,像是誰又牛了誰的仿真人偶啦,誰亂學技能,導致能力衝突暴走啦,誰又在輪迴世界裏玩過火,把幕後Boss挖出來,導致團滅啦……
張亘的語氣輕鬆幽默,很能逗人笑,可是對面維修師小姐的臉色卻沒有一點變化。
張亘並不介意對方的冷淡,他與少女打了十幾年交道,對她的性格早就習慣了。
這位動作熟練的維修師小姐是一位盲人,看不見任何東西,而且幾乎算是啞巴,只會說“歡迎”和“慢走”。
但是張亘知道,對方其實並不是外表看上去這麼冷漠,因為她給了自己少有的“八折優惠特權”。
在燃炬之城,只有少數熱心腸的工作人員,才會給予輪迴者特權,而八折就是最高檔的優惠了。
說起張亘和維修師小姐的緣分,要回到十幾年前了。
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剛剛蘇醒不久,才加入潛光小隊的新手輪迴者,為了讓他儘快適應輪迴者身份,隊長讓他負責後勤,往來主神空間與燃炬之城。
某一次,在他過來維修裝備時,系統為他分配了00099號維修師,初次接觸,他就傻了。
或許是巧合,這位冷淡寡言,一絲不苟的維修師小姐,與他藍星時的小青梅真是太像了。不說髮型和身材,就連那過於精緻的容貌上,也能看出幾分熟悉的輪廓。
或許是好奇,或許是心底的思念在作祟,他開始常常光顧00099的維修間,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
與他那位眼聰目明,活潑開朗的青梅不同,00099小姐看不見東西,而且冷冰冰的,一整天憋不出十個字,倒是完全相反了。
維修師小姐不善言辭,如果不是張亘某天突然發現自己多了一項優惠特權,他甚至不知道對方也認可了他這位朋友。
在燃炬之城,想要獲得一份友誼可不容易,後來十幾年時間裏,00099維修間成了張亘最常光顧的地方。
就像今天。
張亘一如既往地講着那些不會得到回應的笑話,他也不指望能得到回應,雖然他知道對方在聽。
他一句一句地說著,就像是在打發時間,等待維修師小姐的工作完成。
咔嚓咔嚓。
維修師小姐將符文巨劍拼裝完成,啟動了上面的符文,能量流動絲滑順暢,像是嶄新出廠一樣。
她點了點頭,將巨劍和其他裝備一起裝進打包盒子裏,認真封裝好后,推到張亘面前。
“……”她什麼也沒說。
張亘笑了笑,將裝備收進背包里,道了句:“謝了,玖玖。”
維修師小姐沒有名字,張亘問過許多次,對方讓他用編號00099稱呼自己,他嫌麻煩,就叫“玖玖”了。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準備離開,卻又忽然止住腳步,面色變得猶豫。
有一件事,還沒有告訴她。
“玖玖,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來維護裝備了,”他轉過視線,對上少女無神的眼眸,說道,“過段時間,我可能會脫離主神空間,那時…估計就來不了燃炬之城了吧。”
00099緩緩點了點頭,歪着腦袋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張亘撓撓頭,被那雙無神的眸子盯得有些緊張:“啊哈哈,抱歉說了些多餘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總之,過段時間我還會回來一趟的,下次再聊。”
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身後忽然傳來少女輕靈的嗓音:“你也接了終結任務,是嗎?”
張亘渾身一個激靈,剎那間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盯着00099。在他的記憶中,從沒聽少女說過長達10個字的長句,今天算是頭一回。
而且……那雙眼睛正盯着自己。
沒錯,雖然它依然沒有焦距,但張亘可以肯定,00099在盯着自己,其中帶着一絲莫名的意味。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少女的問題,維修中心的維修師竟然知道終結任務,甚至主動向輪迴者詢問,未免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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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隱瞞,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嗯,ZY306世界的終結任務,待會就出發了。”他說道。
00099想了想,淡淡地說道:“那個世界很危險,錨點強度七階,你不是對手。”
張亘太意外了,少女竟然又說了長句,而且好像……在關心自己?
維持十幾年的人設似乎碎掉了。
“錨點強度七階…是說我們會遇到七階的敵人嗎?”張亘抿了抿嘴,笑道,“別擔心,玖玖,我的同伴都很強,還有你的裝備,我有把握。”
可是,少女嘆了口氣。
她平靜的臉蛋上出現了一絲掙扎,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玖玖,怎麼了?”
“錨點…不是你們的敵人。”少女最後還是說出了口,“他們為世界付出了很多,我不希望你們成為敵人。”
“這……”
張亘沒有想到,少女第一次說這麼多話,竟然是來勸阻自己的。按她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去打倒終結任務的Boss?
於是他問:“玖玖,我能問問為什麼嗎,終結任務究竟是什麼?”
00099搖了搖頭,躲開他的視線,似乎是不想繼續回答了。
“……”
張亘捏着手指,抿了抿嘴唇。
接取終結任務,是自己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同伴王世仁贊同這個決定,現在時傑應該也知道了。
如果跟輪迴者們猜想的一樣,主神空間已經沒有未來,趁着終結任務最後撈一筆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畢竟無論輪迴劵還是復活劵,都需要海量輪迴點。
玖玖讓自己不要與Boss為敵,豈不就是讓自己放棄終結任務嗎?
該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他背過身去,聲音毫無底氣:“謝謝你願意跟我說這麼多,我會考慮一下的。”
“嗯,慢走。”
張亘剛擰上門把手,忽然一聲“滴”在他耳邊響起——是隊友的通訊。
他順手將通訊點開,視頻窗口的另一邊,是王世仁和時傑。
時傑開門見山就問:“張亘,你是不是找了新隊員啊?”
“新隊員?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張亘皺起眉頭,感到不解。
“因為……”
時傑使了個眼色,將視頻窗口往左邊拉了拉,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中。
“這傢伙說想跟我們一起下本,我在想是不是你找來的幫手呢。”
“我沒……”
啪——
周亘話剛開口,忽聽身後有東西掉落的聲音,他急忙回頭,發現00099正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的通訊窗口,整個人呆住,手中零件掉到了地上。
周亘順着她的目光,重新看去。
她盯着的,是視頻中的那個——不認識的陌生男人。
同一時間,燃炬之城深處的某個房間中,銀光閃閃的金屬王座上,灰發少女獃滯的臉蛋忽然變得生動,帶着難以掩飾的震驚。
阮望的臉映在她腦海中,彷彿與她隔空對視。
只一瞬間,她的眼眶就紅了,不得不將腿屈起來,將臉埋住,才能藏住淚水。
這裏是永恆明亮的燃炬之城,是即使神明,也無法輕易抵達的地方,你是怎麼找到這裏…找到我的呢?
阮望,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存在,怎麼敢來的呢?
“嗚嗚…嗚……”
……
少女啜泣的時候,門外出現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戴着一張灰色面具,眼神無悲無喜,看了王座上的少女一眼,又將目光投向不知何處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