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卑鄙（上）
大神，阿達！
大神，阿達！
……
在震天的吶喊中，這位冒牌大神從褐色的馬車內伸出腦袋，頻頻揮手，慰勉英勇的鬥士們。寒月下，激動萬分的野蠻人舉起了兩柄鐵斧，扯開了喉嚨，放聲地狂嘯了起來，似乎，那是要把‘大神’的‘座駕’吹翻。
放眼左右，全是林立的雪亮，那，令寒月也無光。不知何時，手竟是凝結了，獃獃地停在了那裏，沒人能知道他們的大神在想些什麼。
這若是發現了他們的大神是冒牌貨，那會怎麼辦？想想那四十萬柄鐵斧，二十萬副可以頂死猛獁象的牛角鐵盔，遍地奔跑的異獸坐騎……，冒牌大神難過的當場便要昏厥。
竟也不知過了多久，車隊終於還是慢騰騰地晃到了城門下，正中的是一個高達兩丈、露出尖利齒牙的黑巨熊圖騰，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是越發猙獰，彷彿隨時都會一躍而下，咬死這個冒牌大神一般。
咕咚~~
野蠻人崇尚武力，而黑巨熊便是他們武勇的象徵。傳說，他們的成年禮便是空手制服一隻黑巨熊，把它帶回來。否則，他們便將被部族遺棄，直到他們可以證明自己的那一天，才能回歸。
忽的，整個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無盡的黑暗裏，似乎，總有一種聲音在吶喊，渴望鮮血一般。而究竟那聲音在哪，是從哪發出的，卻總也說不出。
短短的數十秒，卻像數十年一般，是何其的漫長。終於，這黑暗過去了，映入魔風眼帘的便是一幢幢簡樸的建築物，屋檐下，還插上了幾個帆布旗幟，上面還有一堆爪哇文，魔風自是看不懂，大意應該便是歡迎這位冒牌大神的吧？
市民們早已打開了窗戶，探出了腦袋，翹首望去。垂下那昏昏欲睡的腦袋，輕瞥着眼角，魔風發現道路兩側已圍滿了人。在陰影里，淹沒了他們那粗黑的輪廓，若不是那晶瑩的眼光，這位冒牌大神根本就是難以發現。此時，魔風不禁苦笑了起來，還有，他對那位大神也是越發的好奇。
相對於金光輝煌，奢靡豪華的人類，野蠻人的建築物倒是單調的多了。他們的，全是杉木和壘石簡單堆砌而成，而在粗木門的上方總有個雙斧圖騰，在雙斧的上方，是張開獠牙形狀各異的凶獸圖騰，只不過，以黑巨熊的居多。無聲里，透露着粗獷，是要發散內心、魂歸大自然一般，反倒是令人欣羨。
馬車疾馳而過，濺落的水珠飄向了半空，今夜，註定是不會太平靜了。
大神，阿達！
大神，阿達！
……
還未來得及補個懶覺，天已亮了。而大祭司等人依舊是精神亢奮，執着‘大神’之手，四處巡視着。看着滔滔不絕地野蠻人遺老遺少們，魔風自然是好奇無比，真不知他們哪來的熱情。
巡視完北營之後，一行數百人便向東部大營走去。出了城郊，多餘的人就被大祭司婉言支走，最終，只剩下了兩人。一邊走，大祭司一邊又介紹了起來：
“大神，王國的中部是巨大的沼澤，東半部是荒涼之地，民眾稀少，凶獸橫生。至於其它的地方，相對來說較好一點，但也常有大型凶獸出沒。只有蘇庫台東北的咔莫斯草原最好，那裏土地豐美肥沃，但要養活起三千五百萬的子民還是有點吃力。咔莫斯草原以南是荒漠戈壁，那裏寸草難生。
王國的遠東，是橫貫東西大陸的史前森林，我們的先人稱那裏為——遺忘森林。那裏，到處都是殘忍狂躁的凶獸，王國各地的凶獸，大部分都是從那裏流出的。正常情況下，凶獸們從不離開遺忘森林，那裏幅員遼闊，足以養活他們。只有在特殊的年份，他們才會遷徙，穿越遺忘森林，尋找食物。
其實，流落在王國境內的，都是一些低級的凶獸，最為強大的全部在遺忘森林的中央地帶，傳聞，在盤踞在遺忘神殿內的凶獸強大的連神都畏懼不已。當然，在人類的國度內，凶獸們還有一個稱呼，那便是——邪獸。兩千多年前的那一場末世浩劫，便是那個人，他從遺忘森林帶出的。在那一場浩劫中，王國差點就被毀滅了，好在我們及時撤往了西北古拉屋山脊的東麓，這才得已苟延殘喘。
……”
兩千多年前，那會是什麼樣呢？無邊無際的凶獸，淹沒了地平線，那着實令上欣羨吶！只是，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嘛？難道是要讓老子去平了遺忘森林？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吶，魔風不想死，不想死……
清瘦的人兒默默點頭，然後繼續聽着：
“遺忘森林的東部便是東大陸，東南部與巫邸森林接壤，那裏是巫邸部落、鏡花王國的勢力範圍。每次他們都是沿着荒漠戈壁南部的沿海地帶前行，貼着精靈森林的邊緣，進攻西大陸。即便如此，他們也會經過王國的領地，每次，他們都會給我族送上許多糧食，只是，最近兩百年他們就沒再來過。”
那聲里，似乎略帶着些惋惜，這令魔風有些困惑。只見，大祭司緊鎖着雙眉，沉吟道：“每年，王國都會餓死好多好多的族人。此外，若是遇到了收成不好的年份，餓死的族人會更多。那時，我們將不得不和凶獸搶奪食物……”
魔風還是一頭霧水，眼見大祭司即將道破謎局，誰知前面忽然一片紛擾。大祭司有些不悅，眉毛一豎，揚起那白骨法杖，呵斥道：“何事？怎麼那麼吵？不知大神在此？！”
“啟稟大祭司，我們巡邏時，在樹林內發現了一隻盜賊獸，它殺了我們一個戰友，我們正打算去為他報仇呢。”循聲，魔風抬眼望去，那是一個身材中等的野蠻人，一身的黑制鐵甲。
又仔細地看了下，魔風這才發現，那牛角鐵盔比他的臉要大上一圈。彷彿是緊張，在那黑洞洞的鐵窟窿后，一雙大眼睛還在飛快地打轉着。由於他們那粗黑的皮膚，即使臉紅別人也萬難知曉。
他，在撒謊。
大祭司倒也未多看一眼，暗自皺了下眉毛，便問道：“盜賊獸不會無緣無故就偷襲為數眾多的巡邏隊，一定是——你們先惹的它，對不對？”
平淡里，竟讓這個野蠻人士兵感覺似有千斤重，連忙雙膝跪地，連聲道：“對不起，大祭司，是我錯了。我不該打它的主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無聲里，卻傳達着無上的威嚴，大祭司雖未再有多說什麼，卻讓旁邊的兩個野蠻人惶惶不安。咚！咚！
兩人同時跪下，發出了一致的聲響。
一略顯矮小的野蠻人抬起頭，道：“大祭司，我們飢餓難耐，這才打它主意的，還請您恕罪，請大神也開恩，原諒我們這一次！”
這要是換了往常，觸犯了軍紀，那按律是要處死的。另一個野蠻人在同伴的暗示下，隨即附和道：“大神，您開恩吶，我們實在是太餓了！您開恩吶……”
大神在此，只要他老人家發話了，大祭司也是無能為力的。這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根救命稻草，不僅要抓住，還要抓牢！野蠻人智力水平普遍不在平均線之上，無意之間，竟讓第二人戳到了重點，此刻，三人更是不遺餘力。
“大神，您開恩吶……”
……
此刻，大祭司覺得很是丟臉，巴不得這三個傢伙早投胎早節省點口糧。於是，連忙喚道：“來人吶，把這三人拖下去，軍法處置！”
“空啊，闊里達！”（好，遵命！）
聞聲，從後方走出一隊士兵。在擺足了架子之後，冒牌大神一甩手，輕輕一指，士兵們立刻便又退回。如此，可見大祭司和大神哪個地位更高一點了。雖然微風，卻也是懊惱不已，這，早晚都會坐穿的！
沉下臉來，冒牌大神轉回身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雅蘇安啊，這也不是士兵們的錯，就給他們一次改過的機會吧？”
一千七百多年前，龐大的野蠻人帝國曾橫貫東西大陸，以至於有這樣的狂妄的說法‘凡是太陽照得到的地方，都是野蠻人的領地！’。野蠻人無時無刻不夢想着再次進入人類世界，去燒殺搶掠，牧馬放牛。雖然一千七百年來，未再進去過一次，但還是繼續普及人語教育，以圖光復那失落的輝煌。
說罷，清瘦的人兒便擺出了救世主的身份，扶起了三人。好在，大祭司賣了個面子給這位冒牌大神，否則，難免會出現點血光之災。彷彿是生怕大祭司會反悔一般，三人匆匆感謝了一番，便溜之大吉！
不巧，他們走錯了方向，又折了回來。這一次，又是格外的驚慌，這讓大祭司很是後悔。
他們，丟盡了王國戰士的臉！！！
遠遠的，那個最先跪下的野蠻人大聲呼喊道：“不好了，它又來了！大祭司，你們快跑！”
此言一出，讓冒牌大神是尷尬無比。以他的實力，就是用上吃奶的力氣，那也僅能用出小天位的幾個劍技。野蠻人中也不乏高手，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實底來。其實，只要還是個人，哪怕是老邁昏庸，即將入土的糟老頭，都能分出小天位劍聖和神之間的巨大差別！
所以，呆會堅決不出劍！哪怕是盜賊獸咬住了魔風，那也堅決不動一下……
前方，不遠處的樹林內，赫然躍出一隻凶獸。那是一隻體長超過三米，帶着簡短前爪，生有粗壯後肢，渾身墨綠的怪獸。它移動着燈籠大小的頭顱，不停地掃視着，好像是看不清一般。
終於，野蠻人的高聲呼喚成功地吸引了盜賊獸的注意，此時，盜賊獸把頭轉向東側，就不再閃移了。一步接一步，盜賊獸吐着猩紅的舌頭，緩緩向前走去。直至，快速向前奔去……
小小的眼珠不停地在眼眶內打轉着，竟也不知它到底在盤算着些什麼。此時，魔風也終於明白它為什麼叫盜賊獸了，原來，其猥瑣程度絕不亞於赫侖的大部分官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