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真是嬌氣

思緒收回，謝淮將几案上的信紙裝入信封中。

他想了想，又從首飾匣中取出一隻紅玉瑪瑙簪子。

這一次他特地找了玉雕師傅請教，那簪子末端雕刻的花枝比起上一支要生動精緻了許多，總算是能看出來雕的是何物了。

幾朵木棉花如同秋日裏一團團鮮明活潑的火焰，躍上枝頭，在陽光下閃着耀目的光芒……

謝淮將信件和發簪一併交給竹二，吩咐他派人將東西送至寧州。

寧州這邊，水患雖已過去，但瘟疫又起，家家戶戶都燒起了艾草，城外也時不時地有流寇流竄，弄得人心惶惶，百姓都不敢輕易獨自出城。

魏家二房如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不行，變着法子想辦法與錦繡庄的人搭上關係，自然也就沒有功夫去招惹葉柔。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我們魏家是很有誠意的，能不能請你們一品娘子賞臉吃頓飯？”

魏二夫人因着大房李家與薛司馬的關係，好不容易才踏進了錦繡庄的大門。

她滿臉陪笑地討好着眼前的管事，就是為了能見到一品娘子。

錦繡庄的綉女共分為三個等級。

一品娘子一位，綉技不用說，平時負責指點庄中綉娘，就連達官顯貴也使喚不動，由京中直接指派。

二品娘子三位，是為了培養接替一品娘子而設立的，只為身份地位顯赫之人服務。

剩下的則都是三品娘子。

平日裏，管事是不屑於搭理這些小商戶的，但如今這人與薛家有些關係，他不得不給幾分面子：“我們一品娘子這幾日正忙着準備錦央節的綉品，不在庄中，這位夫人若有什麼事，且再等等吧。”

魏二夫人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急不得。

她正要告辭，眼珠轉了轉，一咬牙從兜里掏出一錠銀子悄悄塞給管事：“既然一品娘子不在庄中，可否告知她的住址，我親自上門拜見。”

管事看了看那銀子，有些捨不得，最終還是收下了，只透露一句：“一品娘子住在清水巷中，具體是哪一戶人家還得夫人您親自去尋了。”

清水巷？

魏二夫人愣了愣。

這巷子她熟，她那個可惡的前兒媳也住在那裏。

不過這一品娘子自然不會是葉柔。

……

魏府里被二房鬧得烏煙瘴氣，魏老夫人的院子僻靜倒沒什麼影響，但蘇怡言的院子離二房近，難以避開。

剛好她生意上與人有往來，索性搬來了自己的宅院小住，順便避開魏府的人。

這段時日葉柔太忙，昭昭暫時放在蘇怡言的別院裏照看着。

小紅如今是小孩心性，與昭昭一大一小玩在一塊兒倒很是和諧。兩人都頗得蘇怡言真傳，喜歡蹲在地上安安靜靜地數螞蟻。

蘇怡言則弄了個搖椅擺在涼亭里，給昭昭做彈弓玩。

小黑饒有興緻地瞧着搖椅上的女子：“你怎麼給小丫頭做這個？這是男孩子喜歡的。”

“誰規定女孩子不能玩彈弓了？再說了，學會這個，出門遇到壞人還能保護自己。”蘇怡言頭也不抬，認真擺弄着手中的彈弓。

當年京城的那條巷子中，她便是用彈弓將帶頭的那個男子眼睛打傷，才有了逃命的機會。

“就憑這小小的彈弓？”小黑不由得笑出聲。

他在戰場上經歷過生死，見慣了刀劍，這小玩意兒的確是小兒科了。

蘇怡言突然抬眼問他：“想嘗嘗蛇羹嗎？”

“什麼？”

小黑還沒反應過來，便聽“砰”地一聲，一顆石子飛速彈射了出去，彷彿擊中了什麼。

余光中，有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蘇怡言揮揮手：“拿去給后廚吧。”

小黑走過去，看着地上被一擊斃命的竹葉青，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側過臉，目光落在這位看起來依舊嬌軟的魏府大小姐身上，眼中閃過好奇與驚訝。

這個準頭和力度，他倒是小看她了……

夜幕時分，小院的門被突然被敲響了。

“不好了，咱們那邊那批藥材從碼頭卸下來后，運往城門的途中被流寇劫走了！”

如今水患過後，各地瘟疫橫行，蘇怡言提前從外地調集過來的藥材就成了香餑餑。

很快，官府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寧州知府本就盼着這批藥材以解寧州燃眉之急，如今葯被劫了如何能不急？

“山中地勢複雜，流寇十分狡猾，若此時派出官兵，定然會打草驚蛇。”

小黑向蘇怡言提議，他與小紅先前去查探，官兵在山下埋伏，等他們二人的消息再行動。

蘇怡言看了看還在一旁天真無邪地啃冰糖葫蘆的紅衣俊美男子，嘴角抽了抽，眼中儘是懷疑：“你確定……他也要去？”

“放心吧，他只是傻了，又不是不能打了！”小黑信誓旦旦。

小紅也沖蘇怡言揚起一個純真的笑容，嘴裏還叼着一顆紅艷艷的山楂。

蘇怡言：……

她怎麼覺得有些不靠譜呢？

前腳小黑和小紅蒙面出城查看，後腳蘇怡言就收到了一封綁匪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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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信件，蘇怡言只覺得頭疼。

壞消息：王子安被綁了。

好消息：贖金只要一百兩銀子。

王子安捨不得銀子，謊稱自己是魏府的窮親戚，綁匪覺得他只值一百兩銀子，也算是給蘇怡言省錢了。

……

“你竟然親自來接我，好感動……”

王子安到底還是京城中的公子哥，沒有吃過這種苦，此時看見蘇怡言就像是看見親人一般。

蘇怡言嘆了口氣：“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是被綁來的么？”

她真是倒霉透了，送個贖金的功夫，無意間臉上的易容被綁匪發現了。綁匪覺得她的姿色比一百兩銀子要值錢，如今打算將她捆上山當壓寨小夫人。

王子安是被一掌劈暈拖上山的。

蘇怡言的待遇就好了許多，幾名身強力壯的年輕綁匪抬着轎子將她送上了山。

“大當家的，您猜咱們給您帶什麼好東西來了？”綁匪們大老遠就衝著山門興奮地叫嚷着。

那大當家一見蘇怡言，心中暗罵一句，嚇得讓手下趕緊將人藏起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第二小章

“哎喲哎喲……”

大當家的耳朵被一隻肥碩的手拎着提了起來。

“好啊你個胡老三，我就下山幾日，你就背着我找了個小妖精？”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婦人忽然出現，她身形肥碩，衣衫罩在身上如同一隻移動的大水缸。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大當家痛得直叫喚。

將蘇怡言帶上山的山匪們都跪着瑟瑟發抖。

蘇怡言眼中閃了閃，看來整個山頭上，這個女人的地位最高，要想逃出去，只能從這個女人着手。

正想着，女人將目光落在蘇怡言的那張臉上，露出嫉妒的表情。

孫三娘本是屠夫的女兒，災荒之年被逼無奈做了山匪，後來發現這行來錢快，便同山匪頭子成婚，夫妻二人直接佔山為王。

她最討厭貌美的女子。

“來人，將她的臉給我划花了，然後勒死扔到林子裏喂狼！”

蘇怡言：！

她在心裏將王子安暗罵了八百遍。

若他將贖金要高一些，她也不至於被綁回來。

這不是坑她么？

“且慢——！”

蘇怡言急中生智喊了一聲。

……

夜裏，蘇怡言和王子安二人被關在柴房中。

他們二人一個已經昏過去，還被餵了軟筋散，一個是看起來嬌滴滴的弱女子，山匪們覺得二人肯定跑不掉，只派了一人看守。

“吃吧！”

送飯的人給蘇怡言帶了個乾淨的白饅頭，還有一碗熱粥。

蘇怡言之所以有這樣的待遇，歸功於今日她為孫三娘化的妝容。

在她的一番捯飭之下，孫三娘那張滿臉橫肉的大餅臉縮小了整整一圈，眼睛變大了，鼻子也變挺了，整張臉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孫三娘一高興，便暫時將蘇怡言留了下來，令她將易容的本事一點一點教給自己身邊的丫鬟。

山上的夜是死一般的寂靜，偶爾能聽到幾聲野獸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蘇怡言不敢睡，透過破了個大洞的窗戶紙，她看到了外面的一輪明月……

她微微怔愣。

今日是十五。

距離他離開，已經整整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他書信不斷。

她卻一封也未回。

蘇怡言閉了閉眼，也許，她再也沒有機會回信了……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

蘇怡言警惕地豎起了耳朵。

來人停在了柴房門前。

“五當家，您怎麼來了？”門前守着的山匪語氣畢恭畢敬。

“聽說山上來了個嬌滴滴的美人，大哥不要，不如留給我，免得浪費了。”男子的聲音流里流氣的，透着輕佻。

“這不好吧？如今這裏頭的女子被大夫人瞧上了梳妝的手藝……”

“那又如何？”

“五當家，您剛來所以不知道，咱們這山頭大夫人說一不二……”

男子一陣不耐煩：“一個女流之輩，你們怕她作甚？再說了，我又不是要弄斷那美人的手腳，不影響她當梳妝丫鬟。”

“放心吧，我很快的，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事辦了，不會讓你為難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守打開柴房門，將男子放了進去。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男子就提着褲子出來了。

“這也太快了吧？”

那看守一臉震驚。

震驚過後是深深的同情。

男子似乎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我這是沒發揮好。你怎麼沒說裏面還有個小白臉，等我將六弟叫過來……”

小白臉？

看守頓時菊花一緊：“……六當家竟還有如此嗜好？”

迎上五當家不悅的目光，看守連忙笑道：“好好好，我不問。”

半個時辰后。

一名路過的山匪見柴房門前的看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心裏覺得有些奇怪。

當他辦完事，再次經過的時候，發覺了不對勁，這小子怎麼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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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上前去，緊接着發出一聲尖叫，整個寨子的人都被驚動了……

另一邊。

蘇怡言被人扛在肩頭，飛快地穿梭在林間。

“慢點，你慢點……”

蘇怡言晚膳吃得晚，這會兒覺得自己快被顛吐了。

女子帶着點嬌嗔的嗓音竄入耳內，男子的手臂一僵。

真是……嬌氣！

果然是大小姐，當他們出來踏青呢，這是逃命好不好？

小黑頓了頓，心裏嫌棄，腳下步子卻是放慢了下來。

山間夜風中，女子幾縷揚起的長發拂過他的后脖頸，帶起一陣似有若無的花香。

那扛在肩頭的腰肢纖細無比，他一隻大掌彷彿就能完全扣住……

小黑心裏直犯嘀咕，平日裏瞧她吃那麼多也不知長到哪裏去了？真是浪費糧食。

“怎麼了？”

蘇怡言突然被小黑放了下來。

“你看前面……”小黑語氣凝重。

那麼多雙眼睛在黑夜中閃着綠光，蘇怡言咽了咽口水，他們也太背了吧，居然遇到了狼，還是狼群！

“別怕，我保護你，你站着別動！”

小黑冷靜沉着，只是耳邊並沒有傳來蘇怡言的回應。

他猛然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嘿，我在這！”

聲音從頭頂高處傳來。

小黑一抬頭，發現蘇怡言早已爬到樹上去了，她在高高的樹頂上朝他招了招手。

小黑：……

他有些驚訝，哪家閨秀爬樹有她這般厲害？

她是屬猴子的么？

下一瞬，他也閃身上了樹，與她在一處。

小紅就比較慘了，王子安昏迷着，他還得吭哧吭哧背着王子安上樹，紅色的衣角被狼爪子扯掉一片。

幾人安全上了樹，與狼群僵持着。

但蘇怡言已經覺得很幸運了。

沒想到小黑和小紅短短時日就打入了山寨內部，還成了五當家和六當家。若不是剛好碰到他，自己小命可能都要交代在這裏。

“你怎麼跑山頭來了，這裏很危險，你知不知道?”小黑聲音中帶着責備。

蘇怡言憤憤地指了指不遠處那棵樹上的王子安：“為了救那個大聰明。”

小黑嘖了一聲，小聲嘀咕，小白臉有什麼好的……

站在高高的樹上，蘇怡言可以看到遠處山寨的動靜。

隱約間，叫喊聲，刀劍聲傳來，整個山頭混亂成一片。

看來官府已經趁機攻上了山頭，他們只需要等到官兵將這些流寇繳清，再等到天亮狼群散去就無大礙了。

誰料冤家路窄，大當家和孫三娘竟然帶着一波山匪衝破官兵的包圍，朝這邊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