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農莊遭遇
漢末的洛陽城從豪華上來說,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城。
洛陽南北二宮圖
可此時洛陽城外的莊子卻顯得有點凋零,先是征討黃巾,莊子裏最年輕的一批青年都被徵召走了,黃巾剛打完,西涼那邊又起了叛亂。
將軍百戰,終有一死;戰士十年,未必能歸。
至於後來,洛陽城大亂,現在董卓開始派出部下四處劫掠,莊子裏能跑的人都跑了,剩下的多是一些捨不得離開和離開不了的老人小孩。
可即便是這些老人,此時見到李氏兄弟一行,仍然手持叉棍攔在了莊子前。
“莊子已經把後年的賦稅都給交了!”
“村子裏也沒有年輕的男丁女子了!你們要抓人去別的地方。”
幾個老人將村子裏僅剩的小孩牢牢護在身後,手中的木叉在金屬的刀槍下顯得不堪一擊,可此時卻又格外的堅強。
“兄長?”李旭的手已經摸到了佩劍上。
“住手!”李旦呵斥道,隨即讓身後一人從身上掏出一錠金子丟了過去,“我們的人受傷了,我們需要一間屋子靜養,再給我們準備三日的口糧。”
“大人,莊子裏真的沒有多餘的糧食了,這錢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們用不上它。”一位老者撿起地上的金子,恭敬的遞到李旦面前。
小兒懷金過鬧事!
老人才會明白,金子是禍非福的道理。
李旦笑了笑,把金子拿了回來,又在身上掏了掏,看了李旭一眼,他把身上藏得銅錢也遞了過來,李旦把錢隨手一扔,銅錢散落一地。
“你們應該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要的東西,你們收錢得給,不收錢也得給!”
洛陽周邊的百姓都知道,西邊來了個野蠻人,害了他們陛下,現在,還派出士兵四處劫掠他們。
要不是莊子裏實在沒東西了,他們肯定還會天天來。
眼前幾個,肯定也是董賊的人。
莊裏人都恨得咬牙切齒,只是都不敢動手而已。
“我可以答應你們,但你們不能進莊子,莊子另一頭有一個棚子,足夠住下你們所有人,還有,莊子裏真沒有糧食了,能吃的東西不多。”
“行,有什麼吃什麼,再給我們弄個能燒水的陶罐,治傷的葯也要備好!”李旦乾脆利落的說道。
老人點了點頭,就帶着幾人沿着莊子外圍去到了另一頭。
這是一個蓋着茅草的棚子,其中三面是土牆,前面是用木頭圍起來的,邊上還有一口水井,邊柳心想,這應該用來畜養牲口的。
破木棚
只是眼下的情況,普通百姓怎麼可能還有牛羊這種寶貝?
老人將眾人安置在此後,就折回了莊子說是去準備食物。
“小心着點,我們自己也帶了吃的,如果哪位兄弟吃了你們的東西出了問題,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們。”李旭警告道。
老人落寞的點了點頭,拿着木棍當拐杖,弓着身子回到莊子裏。
李旦用眼神瞥了弟弟一眼,似乎在說,毒藥並不是什麼便宜貨,眼前的莊子裏都是老人小孩,恐怕連顆毒死老鼠的葯都拿不出來。
“兄長,你就是太心慈手軟了,剛才那種情況你就不該拿錢,這不符合我們的身份,他們會懷疑的。”李旭責怪的說道。
原來,在這個年代,剛才那種情況叫做心慈手軟。
邊柳突然覺得,這個年代糟糕透了,他想回家!
“不要小瞧了任何人,也別老想着動武,莊子裏都是老人小孩,難道你們恨得下心下手?再者說,現在不比昨日了。”李旦提醒道,從他們拿着陵墓里的東西偷着離開邙山時,他們就算是背叛了“現在的朝廷”。
“兄長,我們現在是不是想辦法弄幾匹馬來,然後想辦法逃到東邊去?”
“不急,現在馬匹都在董卓的管控下,我們貿然動手,會出亂子的。今晚我們在這休息,之後我自有安排。”
在李旭的印象中,他的兄長是做什麼都充滿自信,做什麼都能成,但是在洛陽重新見到兄長,他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考慮事情瞻前顧後,許多話也只說一半。
他有些不太習慣。
邊柳默不作聲的躺在草垛上,他的腳並沒有骨折,只是因為扭傷,沒有及時得到治療,所以有些腫脹。
沒過多久,老人就提着一個籃子走了過來,遠處一個小孩遠遠跟着,但是被老人呵斥不敢靠前。
籃子裏有個陶罐,上半截裂了兩道口子,不過用來燒水煮東西吃沒有問題。
裏面還有十幾塊黑餅,應該是用麥皮米糠混上野菜乾做成的,只是就這麼難吃的東西,老人還用戀戀不捨的眼神一直盯着,說不定,這些東西還是莊子裏幾十戶人家在老人家的懇求下苦苦湊出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兩片藥膏,李旦上前拿起湊近鼻子聞了聞,然後點了點頭。
就在老頭準備離開的時候,李旦又上前說了什麼,老人看上去很為難,不過還是答應了下來。
不多時,老人就拿着一件青衣再度來到了棚子裏,看這布料,應該是一件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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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只會在這裏待三天,到時候我們自己會離開,你們不用來打擾我們了。”李旦吩咐道。
老人聽到這些人要留三天,臉當即就黑了。
不過也沒多說什麼。
不過如果邊柳沒聽錯,剛才李旦應該是對弟弟說,只在這住一晚。那他之所以這麼說,是為了防止莊子裏有人想不開,今晚就對他們下手。
說成三天,真要動手可能就會留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晚上了。
細節之中,處處都是智慧啊!
邊柳認真想了好幾遍,也沒在那本史書上想起上郡李旦這個人。
不過,他在上專業課的時候,他們老師就說過:“如果你們只是要評定一個歷史人物,那你們只需要去看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功績還是過錯就夠了。但如果你們真的對一個歷史人物感興趣,就要代入當時的環境背景,小人物也有大智慧。”
邊柳有些擔心,他之前撒的謊會不會已經被注意到了。
不過李旦並沒有表現什麼異色,反而熱心的給他貼上膏藥,並耐心的告訴他,雖然味道難聞了點,但是裏面的草藥成分應該還在。
邊柳認真的道了聲謝,畢竟沒有這些人,他已經死了。
給邊柳貼完葯后,李旦才說道:“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然後披上這個。”
儼然是剛才老者拿來的青衣。
邊柳想了想,他這身衣服髒了破了倒還不怎麼顯眼,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也是個麻煩,於是便配合的脫了下來。
而這個過程,李旦一直注視着邊柳。
“將軍你——”
“我說過了,從今以後,你要稱呼我為李軍侯,或者直接稱呼我為李旦。至於其他人,則一律喊姓名,或者指一下就行了。”李旦並不是對邊柳的身體感興趣,他只是聽說南邊蠻人有紋身的習慣,如果邊柳身上有的話,他就必須用刀子幫他做下割捨了。
幸好,並沒有。
陳舊的青衣被李旦撕下來一塊,然後做成了遮帽。
“我們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險,你沒留長發這很奇怪,所以有外人在的時候,你戴上它。”
邊柳穿上壽衣,默默祈禱着。
隱藏着華夏力量的壽衣啊!
請賜我長命百歲吧!
……
……
……
ps:
關於漢末“大人”的稱呼。(僅為作者個人研究,贊同就當漲個知識,不贊同就當看個樂子。)
讀秦漢時的書,評論區總會看到,“大人”是家中小輩對長輩的稱呼,如果用“大人”來稱呼官員,就相當於是認父。
就比如《後漢書·崔烈傳》當中有記載:
問其子鈞曰:“吾居三公,於議者何如?”
鈞曰:“大人少有英稱,歷位卿守,論者不謂不當為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
這裏崔鈞就稱呼自己的父親為“大人”。
現代其實還有用“大人”指代“父母”的說法,就比如鄙人小時候站在家門口,村裡長輩路過就會很自然的問道“你家大人呢?”
而且父母還會專門告訴小孩,你去別人家能問“你家大人在嗎?”千萬不能問“你家小人在嗎?”
我們當然知道,當“大人”意為“父母”時,與之對應的是“小孩”。
不過“大人”是否只能當做父母呢?
愚以為,“大人”並非特指,而是一種泛指。
關於喊“大人”等於“認父”,這種提法的明確記載,最早應該出現在宋朝的《粱溪漫志》、《雞肋篇》等文中。
愚認為,這是對於讀書人而言的。即如果你具備了一定的社會地位,那你就不能隨便稱呼長輩之外的人為“大人”。
為什麼呢?
《周易》記載:大人與天地合其德。
《孟子》記載: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莊子》記載:大人者,聖人不足以當之。
也就是說,聖賢書都記載,“大人”是比“聖人”更牛皮的存在,你用它稱呼長輩以示尊重也就罷了,形容外人,誰當得起?
即:用“大人”一詞稱呼外人,帶有阿諛諂媚的意味。
《後漢書》鄧禹、陽球傳記都有稱呼宦官為大人的記載。
宦官是為士人所不恥的,那去巴結宦官的人當然豁得出喊大人這種沒皮沒臉的事。
綜上,如果你是漢末的一個有骨氣的士子,一個小官,稱呼太守縣令為“大人”,肯定是逾禮,如果那官員比較正直守禮,說不定當時就會回懟一句,“吾乃汝翁乎?”;
如果你是個斗食小吏,遇到一個一時叫不上職稱的大官,喊聲“大人”,雖然不合理,但至少不犯錯;
但如果你就是個底層沒什麼文化的百姓,遇到個官吏將軍,喊聲“大人”,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再回到現在,大人其實也有同樣的感覺。
就比如我小時候站在家門口,就可以很自然的回答:“我家大人山上幹活去了。”
這沒啥不自在的。
但如果你讓我說,“呦,村長大人來了!”
這就很彆扭了。
說到底,就是大人一詞喊長輩之外的人帶有阿諛之意,放在古代,讀書人不恥,但對於普通百姓反而表現出了小心無大錯該有的態度。
至於某些電視劇里,官員之間一口一個“紀大人”、“和大人”的,你想想,那個朝代他們都自稱奴才了,喊句“大人”有什麼諂媚丟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