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送嫁
院子裏
五姑婆揖手站在堂屋門口等候着出嫁的新娘們，只見五姑婆身着一身紅底雲紋長袍、頭戴着紅底黃紋的頭帕、胸前掛着純銀所制的護心帕，整體看上去非常隆重與喜慶。
陸續走出來的六位新娘分別站在五姑婆身前院子的台階上。
片刻后看到女孩們都到齊站定了，轉身向堂屋中走雲對着供桌微鞠了一下身。
只見供桌上供着用紅紙覆蓋的稻、黍、稷、麥、菽五穀及一壇酒，一對紅色的喜燭分別置於供桌上兩旁。
後院裏
正當院子裏開始儀式所有人都在觀禮時，此時後院已經空無一人，吳心靜靜的觀察了會，便從陳艷的房間內悄悄離開並混跡在人群中。
吳心東張西望的找尋着酒娘，可半晌后除了只看到了五姑婆身後的肖麗，卻怎麼也沒有發現酒娘的蹤跡。
不禁皺着眉心底暗暗的想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但隨即看見肖麗一臉的平靜，想來酒娘應該沒有什麼事，可能只是有點什麼事耽擱了，於是吳心稍微放下了心，將目光轉回了院子這場盛大的婚禮上。
堂屋中的五姑婆見眾人站定，輕輕的揮了一下手，肖麗與天茂的四姨走進堂屋裏，將供桌上的那一對婚燭點燃。
隨後只見肖麗捧着六隻碗來到了五姑婆的後身，五姑婆再次對着堂屋中一拜，開口唱道
（PS：因全是民族語言，此處作者無法描述所聽過唱嫁的山歌，只能在此處用普通話進行翻譯，望讀者諒解。）
“伢兒今天要出嫁，聽着阿婆給你說，嫁人嫁了一張口，帶碗吃飯莫多口.”
唱完后肖麗將碗一個一個的發在了六個新娘的手中，新娘們雙手平捧着碗開口起聲回唱道
“阿婆阿婆莫擔憂，伢兒今天嫁人家，帶碗帶口不帶非，凡事莫說他人長，凡事不議他人短。”
於是院子裏的眾人都跟着唱道
“帶碗吃飯帶張口，莫議他人長與短，莫管他人是與非。”
五姑婆聽着眾人唱完後轉身從供桌上抓起了紅紙下的稻粒
“伢兒嫁人要勤勞，莫要日頭三竿照床頭，莫要田裏少鋤頭，稻子田裏長，人在地里忙。”
唱完將手裏的稻粒一一分給了六個新娘。
新娘們此時回唱道
“阿婆說的我醒得，日頭未出我先出，田間地頭彎腰鋤，稻子春來秧苗長，秋天時節穗掛長。”
眾人跟着唱道
“日頭未出我先出，稻子春來秧苗長，秋天時節穗掛長。”
等眾人唱完五姑婆從供桌上抓起了黍（黃米）
“伢兒嫁人要當娘，黃米耙耙愛吃糖，木錘莫要太上揚，拉起耙耙牽絲長，老人吃了嘴角揚。”
說完又將黍（黃米）一一的分給了六個新娘。
新娘們此時回唱道
“收得黃米先見陽，蒸籠灶頭水氣揚，不怕木錘怕腳長，踩得耙耙啪啪響，娃子吃了直叫娘。”
眾人跟唱道
“蒸籠灶頭水氣揚，踩得耙耙啪啪響，娃子吃了直叫娘。”
接着五姑婆又一一的將餘下的稷、麥、菽都唱着交給了新娘們。
此時新娘們手中的碗已經將五穀裝好了，五個角一個角一種。
將五穀分發完后，五姑婆拿起了供桌上的酒倒了一碗端着走了出來。
“嫁人當家要醒得，五穀釀酒最香醇，醉酒易在人前亂，莫要吃酒醉人前，莫要吃酒不認場。”
唱罷，五姑婆將酒倒進了新娘們的碗裏。
看見這個畫面，吳心腦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字“五糧純”，而此時是真正的地道五糧純了。
新娘們接過酒唱道
“阿婆莫要太慌張，吃酒伢們不上場，醉酒易讓人前說，不丟夫家半點模，不丟娘家半點樣。”
眾人跟唱
“吃酒伢們不上場，不丟夫家半點模，不丟娘家半點樣。”
唱罷，所有的新娘都用雙手緊緊的護着裝滿了五穀與酒的碗，而這個碗正常婚禮后她們將會帶着一起去夫家。
這就是許多地方唱嫁的五醒一警，五個提醒一個警告也是讓新婚的新娘們學會當家處事。
儀式到了現在基本算是做完了。
只見五姑婆高聲喊到
“新人啟程嘍！”
“Duang”的一聲銅鼓響起
院子外的人們抬起了放在地上的各種嫁妝，從衣物到三牲應有盡有。
吳心略略數了一下有幾十種之多，全場都是紅紅火火喜慶的感覺。
正當吳心一臉無聊的還在看着抬嫁妝的人時，突然感覺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吳心轉過頭看見一個和他一樣臉上塗著顏色的男人對着他招了一手。
條件反射性的正準備開口，突然想起酒娘說的，只要送嫁一開始他們就不能說話了。
吳心輕點了一下頭，隨即跟着男子走出了圍觀的人群。
剛走出人群的吳心就看到，一大幫臉上塗著顏料的男人集在一起，只見一個像領頭的人抱着一大捆東西正一個一個的發放。
吳心沒有說話，也不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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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吳心這了，領頭的人也沒有說話直接塞了一個給吳心後轉身向別人走去。
拿着發放的東西細看，原來是一把非常好看的帶鞘腰刀，用精緻的獸皮做成的刀鞘又綉上了一些彩色，很是好看。
吳心輕輕抽出了一點腰刀，只見刀刃上寒光隱隱，想來應該很鋒利吧。
見所有的人都將腰刀繫於腰上，吳心也是有樣學樣跟着系在了腰上，而後跟着兩人一排的站隊。
“Duang”的又是一聲銅鼓響起
“新人上轎！”
話音剛落，所有的新娘捧着碗依次走到了早已等候的花轎前，幾個女孩輕挑轎簾，新娘們護着碗跨上了婚轎。
此時五姑婆牽着肖麗的手來到院子外，這裏早已另外準備的兩頂“滑桿”。
五姑婆看着肖麗指了指“滑桿”示意她坐上去。肖麗輕輕點頭，沒有言語直接坐了上去，而五姑婆自己也上了另一頂“滑桿”。
（PS：滑桿——在椅子上綁上兩根竹竿，像是簡易的轎子。）
隨着五姑婆坐上滑桿后，四名男子分別抬起了五姑婆與肖麗，做為下任驗官的肖麗是有資格坐滑桿的。
而天茂四姨現在連神侍都不算，也只能跟着人群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了。
隨着一聲
“起轎！”
五姑婆與肖麗一前一後的向著山神洞方向出發了，而六頂花轎也緊跟着五姑婆與肖麗出發了。
一時鞭炮齊響。
隨着花轎一頂一頂的向前走，每起一頂，就有兩名臉上塗了顏色的男子跟隨而上，護在花轎左右。
吳心也排到了其中一頂花轎，緊跟着花轎向山神洞方向前進。
吳心不停的四處張望，他一直在找尋酒娘的身影，可惜沒有結果，不由得心裏產生了不安的感覺。
皺着眉頭再次向四周看去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隨着婚轎的行進，各種陪嫁的嫁妝也抬着跟隨在了婚轎之後。
此時院子裏響起了歌聲，原來的人群中不管男女都一句一句的唱，又是那種喊號子的感覺，但更像兩個人的一問一答。
可惜酒娘不在身邊沒有人能幫吳心翻譯，聽不懂也就只能瞎猜着聽了。
整個送婚隊伍約有3公里長，如一條長龍在田間山間蜿蜒盤行。
回頭看了一下，居然看不到邊，單單抬嫁妝的隊伍就看不到邊，還有跟隨的人呢？
沿路，有不少山民看到送嫁隊伍后都原地跪拜，而此時的五姑婆依舊沒有理會這些跪拜的人。
這並不是她有多麼自我感覺良好，而是此時做為神侍的她是不能向這些低微的凡人行禮的。
哪怕只是一個微微的眼神回禮都是對神的褻瀆。
而山民們跪拜完后，直接從隨身帶來的籃子裏抓起一把把稻米向花轎灑來，並唱着還是吳心聽不懂的歌。
轎夫或護衛都沒有躲閃，任由稻米灑在自己的身上。
吳心也感覺到了這些人的意思，應該是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吧。
“還好他們只是求糧食豐收，要是裏面的人喜歡吃榴槤會不會向他們丟榴槤呢？”
吳心暗裏想着無喱頭的事。
路邊的人在唱在灑，而隊伍里不論是轎夫還是護衛都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執着的向著山神洞前行。
日上中天，雖然已經是晚秋了，但氣溫在中午時分還是很高的。
只見最前方的五姑婆抬了一下手，轎夫停了下來，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這時隊伍後面天茂的四姨急急的跑了過來，來到五姑婆的身邊，低頭向五姑婆請示了什麼，然後大聲的喊到
“原地休息半小時。”
聽聞此話，所有的轎夫、抬嫁妝的、護衛都放鬆了下來。
只見轎夫們全都聚在了一起說說笑笑的在一起聊天。
而反觀護衛們三五成群的找個地方坐下，沒有人開口說話。
至於吳心只能孤單的一個人找了個石塊坐了下來。
此時後面隊伍中跑上來了不少女子，他們手裏拿着水壺水杯。
輕輕的在轎上敲了敲，只見紅簾輕起，一隻手伸出了轎外，而女子們將水杯倒上水遞了進去並站立在轎外等候，等待着轎里的人將杯子重新遞出來。
全程沒有人說話。
而吳心的心又開始活絡起來了，亂七八糟的什麼都在想。
“難道她們一路上都只能喝水或是以後都只能喝水？”
吳心暗暗的想着，那如果這樣的話，以前他們確實在祭壇很難活過三天。
“陳艷在哪個轎子裏呢？要不要想辦法送點吃的給她呢？
想着想着，吳心的眉頭再次緊緊的皺了起來，因為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看到酒娘。
酒娘說過送嫁前來找他的，但現在都路程過半了，難道真的出事了嗎？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這讓吳心越來越心裏煩躁不安。
“起轎！”
隨着一聲傳來，把吳心拉回了現實中，速度的跑回了原來的位置。
隊伍再次上路前行，一路上再沒有停歇過，只是路上轎夫抬着轎換了一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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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最後的一抹陽光慢慢的消失，整個路上被人早早的點上了火堆，護衛們每人的手上都拿上了一隻火把。
此時的整個隊伍遠遠的望去如一條火龍在山間盤游煞是壯觀。
隨着目的地越來近，已經可以看見到處插滿了火把的山神洞了，遠遠的看去如閃爍的星光一樣，一條盤游的巨龍向著星海游去，形成了一幅美麗壯觀的畫卷。
可在吳心的眼中，那些閃爍的的光芒如同無數只飢餓的野獸閃着光的雙眼，在等待着獵物的到來，彷彿迫不及待的想要下一秒就會跳出來飽餐這美味的獵物。
突然
山神洞方向傳來了一聲沉重的號角聲，這是吳心第一次聽見這種聲音。
“嘟…嘟…”
帶着歷史的沉重感傳了過來。
隨着隊伍慢慢的走到了山神洞，吳心終於看清了山神洞口的全貌。
山神洞門口已經有無數的人等待着，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裏現在露面的全是男人！
只見這些男人身着五彩的獸衣，面上帶着各種各樣奇怪的面具，但有一點讓吳心注意到，那就是所有的面具上不管表情如何繪製，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三隻豎目。
這些人在那整齊的跳着一種很古老的舞蹈，像是在講述着一個故事，一個在經歷了血與火中勝利的故事。
在呼喊聲音中，每一個人都在用力的嘶喊着怪異的咆哮，當每個人張大着嘴，用着近乎於嗜血的表情向著周圍怒吼。
這一切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顯得是那樣的興奮與詭異。
此時的他們如從戰場歸來的勇士享受着勝利的狂歡，但在吳心看來他們更像是地底爬出的惡鬼，又如山裡跑出的山魈。
吳心的眼裏，他們在狂歡、在慶祝、在用這樣的方式迎接來自人類獻祭的——食物。
那是一種嗜血的狂舞，瘋狂中帶着濃濃的殺戮氣息。
或許是幻覺，吳心此時隱隱的都感覺到了那讓人喘不過氣的血腥味。
山神？還是山怪？早上還是喜氣洋洋的送嫁隊伍，此時在這群人的面前真的很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巨大的反差中，吳心不由得想到了大先生之前的那些女孩去了哪？
森林裏嗎？那裏面到底有着什麼？
而現在這一幕幕的畫面讓吳心都不得不感到恐懼與從心裏升起的噁心。
“這到底是一場什麼樣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