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又是一年春風來

蘇星雲的大移民工程，在有效地緩解元朝不穩定因素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人口損失，而這直接意味着生產力的削減。元朝的稅源因此出現了巨大的缺口，這一缺口是難以填補的。與此同時，寺廟和王公貴族們的奢侈需求並不會因為財政困境而有所收斂。脫脫深知，向蘇星雲這個“肥羊”開刀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於是，在他的默許下，寶鈔的濫發悄然開始。這一行為導致民間大量財富蒸發，反而催生了更多的流民，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在蘇星雲的領地內，早就不再接受寶鈔。相反，他發行的金屬票據在領地內外廣受歡迎。金票據和銀票據這類保值物品被人們大量收藏。而在領地內部，鐵票據和銅票據也開始流通。然而，在領地外部，銅票據幾乎都被收藏起來，只有少量的鐵票據與銅子寶鈔一同在市面上流通。

這種現象正是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儘管金屬票據在市場上供不應求，但對經濟原理一知半解的蘇星雲卻不敢隨意增發這些票據，因為它們是以糧食為基礎的。他擔心一旦出現擠兌現象，將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局面。畢竟，在這個糧食緊缺的時代，手中握有糧食才能讓人心安。

為了應對可能的糧食危機，蘇星雲在領地內地勢較高的地方修建了大量的地下糧倉，以減少不必要的損失。為了防止老鼠等害蟲侵蝕糧食，糧倉內還灌入了氯氣進行消毒。每次取用糧食時，都會撒入熟石灰並進行通風處理。儘管耗費了巨大的精力和資源，但這一切都是為了確保手中有更多的糧食籌碼。在這個時代，餓死人已成為常態。過去，蘇星雲的領地較小，可以通過偷盜等方式解決糧食問題，但隨着人口的逐年增長，如何餵飽領地內越來越多的人口已成為他面臨的首要任務。

目前，黃州領地的人口已經達到飽和狀態，這主要是由於黃州附近的農田產量已經達到了極限。無論是修建水渠還是進行深犁耕作，都無法進一步提高農作物的產量。至於土化肥，領地目前還無法大規模生產。因此，黃州領地採取了一種傳統的土地補肥方法，即在每塊土地上每隔一段時間種植一次豆類作物。農業組現在保留了大量的根瘤菌，用於豆類植株的拌種作業。雖然這種土法固氮的效果並不高，但總比沒有要好一些。

黃州領地的人口飽和給蘇星雲帶來了很大的困擾。如果沒有台灣基地的支持，蘇星雲可能不得不提前發動擴展戰爭。這場戰爭有可能演變成一場全面戰爭。元朝的執政者並非愚蠢之輩，他們不可能看不出一個不斷向自己發起武力蠶食的勢力的危險性。如果這場戰爭不能徹底打疼、打怕元朝中央政府，那麼戰爭將永無寧日。

幸運的是，海外領土這塊原本無主的土地開始大量產出，能夠自給自足地為前來移民的人們提供糧食，無需主基地擔憂糧食問題。既然還能繼續耕種，蘇星雲決定繼續保持低調，蟄伏待機。任何一個處於上升期的勢力都不會輕易與外部勢力挑起爭端。不管外界如何喧囂，只要不觸碰自己的核心利益，最多也就是進行一些口頭上的爭論罷了。

正如後世的中國那樣，一個經濟、政治、軍事都在飛速發展的國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去和一個經濟發展緩慢的國家開戰呢？這樣的行為不僅會打斷自身的發展進程，還會給對方國家帶來團結統一的契機。如果要發動戰爭，也應該等到自己完全發展成熟之後，到那時國力相差懸殊，戰爭將會輕鬆愉快許多。

蘇星雲此刻將全部精力都傾注在了經營台灣上，絲毫沒有挑釁元朝的意圖。作為首義反叛者的蘇星雲尚且按兵不動，那麼其他那些從他這裏購買大量鋼鐵農具的大小勢力自然也選擇了蟄伏。

由於流民數量的減少，缺乏了率先造反的炮灰，元朝這位主公的位置還是相當穩固的。然而，元朝目前面臨的最大威脅依然來自內部。荒廢的土地逐年增多，原本被漢民們養得肥碩的蒙古人開始感到不適。軍餉的匱乏使得一些蒙古士兵開始肆意劫掠。在蘇星雲統治的黃州領地內，幾十里之內都難以見到一個村莊。相反，在蘇星雲的領地中，卻是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都洋溢着溫暖的光芒。

然而，有些軍隊在利益的驅使下變得盲目，當他們發現搶奪無望時，竟然開始向蘇星雲的領地伸出貪婪的手。蘇星雲北邊的莫日根軍隊，在湖東會戰中遭受重創，士氣低落到了極點，以至於他們一步也不敢向前邁進。但是，隔江相望的南京守軍卻沒有這樣的切身感受。一支一百人的軍隊在目睹上游地區的富饒之後，貪婪地想要侵佔這片土地，於是開始向“猴谷”進發。結果，他們意外地遭遇了一支正在訓練中的三百人民兵大隊。

這場戰鬥異常激烈。在教官的一聲怒吼——“背後即是家鄉，父母妻兒等你回去”——的激勵下，民兵們展現出了驚人的戰鬥意志。這些剛剛獲得穩定生活的漢子們，再也不願意失去他們所擁有的一切。他們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在一輪齊射之後，手持槍刺，組成嚴密的隊形，勇敢地迎擊騎兵的衝鋒。在這場激烈的交鋒中，民兵們付出了十二人傷亡的代價，但他們也成功地用火槍和槍刺打死了五十四名敵軍。

這場戰鬥讓蘇星雲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民眾的力量。他一直習慣於用現代人的視角來揣測這個時代的人們。蘇星雲原本以為，面對死亡的威脅，大多數人會選擇放棄尊嚴以求苟活。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英雄總是少數。

但他從未想過，一個從小到大都在溫飽線上掙扎、對地主和小官吏始終保持謙卑以求生存的人，在加入了一個追求更美好未來的公平集體后，會產生怎樣的心理變化。這種力量，正是向心力的體現。正如當年在解放戰爭中所做的那樣，為那些活不下去、沒有未來的人們提供了一條翻身求解放的道路。整個淮海戰役就是最好的證明。當時，儘管在裝備和人數上都不及國軍，但他們卻能夠取得勝利。這場勝利，是由上百萬普通百姓用手推車推出來的。

而後世網絡上那些動輒高喊革命的人，往往只是空談理想，卻未能描繪出一個切實可行的美好未來。而國外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反政府革命，更是讓國內民眾感到前途渺茫，一片黑暗。相較之下，在原時空中，隨着社會財富的不斷增長，現代民眾又怎會有勇氣放棄已經擁有的美好生活而去投身革命呢？因此，在原來時空中長大的蘇星雲，對於元末時代人民願意扞衛他所創建的政權所展現出的勇氣，產生了嚴重的誤判。

在湖東會戰中，蘇星雲領地內的上下民眾已經在心中認同了這個集體，他們願意加入這個集體，享受安全穩定的勞動環境，同時也願意承擔起守護它的責任。看到自己的民兵如此強悍，蘇星雲當然不能讓自己的民眾失望。儘管目前正處於種田積累時期，但作戰物資等還是能夠擠出一些來的。

於是，蘇星雲決定進一步彰顯自己的反賊屬性。為了報復南京附近萬戶所的所作所為，他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隊，這支隊伍跨過長江向北進發。緊隨其後，又有兩萬人過江，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整個當塗縣，要進行一場徹底的土地革命。

當江南各省得知蘇星雲這個反賊竟然直接向南京撲來時，他們立即關閉了城門，嚴陣以待。而那個闖禍的萬戶所，則選擇了隱瞞事情的真相。蘇星雲此次前來，除了要奪取當塗這個地方外，還在南京附近的軍隊中進行示威。那支五千人的部隊，在距離南京城20公裡外的地方駐紮下來，依靠江邊進行補給。

脫脫最初得知蘇星雲率軍北上的消息時，他的內心是震驚與憤怒交織的。他深感蘇星雲可能要反叛了，這讓他不禁為江南戰事可能帶來的巨大物資消耗而感到頭疼。然而，蘇星雲的行動出乎意料地剋制，五千人的共和軍在這次行動中宛如一場武裝遊行，他們並未對元軍發射一彈。

在與南京官員的交涉中，蘇星雲的態度堅決而強硬，他嚴正地譴責了南京萬戶所的越界行為，並堅決要求對方給出一個明確的解釋。看到局勢尚有緩和的餘地，脫脫以及江浙行省的官員們決定暫時將這些事情按下不表，以免引發更大的動蕩。

儘管如此，蘇星雲的這次行動還是激起了元朝上下的極大不滿。他們認為這無疑是蘇星雲在趁火打劫，於是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口舌之爭。在元朝使者的試探性話語中，他們指責蘇星雲不遵守約定，擅自調動軍隊，朝廷不會對此輕易放過

最終，在雙方劍拔弩張的對峙中，達成了一項協議。蘇星雲同意撤軍回去，而南京方面則按照軍法，將那些無故逃離軍營的士兵在蘇星雲勢力的面前斬首示眾。作為對這次出兵威脅朝廷的懲罰，蘇星雲需要支付巨額賠償，共計5000兩銀子。於是，這場風波就這樣得到了表面上的解決。

然而，元朝方面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南京附近的軍隊上，卻忽視了當塗縣發生的劇烈變革。在這次事件中，當塗縣的土地勢力遭遇了一場血腥的清洗。那些幾年前跟隨和州地方勢力一起試圖在小黃洲江心島收租的當塗縣勢力，在這次事件中遭到了蘇星雲的猛烈報復。

“想收我的租，我今天就要讓你家破人亡！”蘇星雲看着那些在農民們憤怒批鬥中的地主和蒙古貴族，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噴發。在他的命令下，一場激烈的鬥爭在當塗縣展開，那些曾經壓迫百姓的地主和貴族，如今在蘇星雲的民兵隊伍面前瑟瑟發抖，他們的權勢和財富在這場風暴中被徹底摧毀。

等到江南官府勢力終於反應過來時，蘇星雲的勢力已經堅如磐石，誓死不退。他們所取得的成果，就像是吞入腹中的肉，是絕對不會輕易吐出來的。畢竟，蘇星雲並未拿下縣城，江南地區也不便再次向朝廷求助。在一場場激烈的爭吵之後，江南官府在事實上默認了蘇星雲對當塗的控制。

公元1345年就在這般熱鬧卻又無趣的氛圍中悄然逝去。元朝依舊在為黃河泛濫以及財政收入匱乏的問題而深感困擾，而蘇星雲則在不懈地積蓄着自身的力量。儘管元朝依舊強大，它壓制着包括蘇星雲領地在內的所有反抗勢力。但是，反抗的火種已然播撒開來。鋼鐵的廣泛傳播，為這個帝國中心懷不滿的勢力注入了一些反抗的勇氣。只要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引發巨大的混亂，那就是元朝陷入困境之時。從某種意義上說，蘇星雲似乎又在無意中幫助了元朝。他努力地協助元朝解決全國範圍內的就業問題，而元朝的官僚們為了獲取更多的稅收，卻又製造了更多的家破人亡慘劇，進而催生了更多不穩定和失業的人口。現在的局面就是看蘇星雲消化這些人口的速度，能否趕上元朝催生新的人口的速度。一旦流民的數量達到某個臨界點，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就會擁有龐大的兵源。

1346年的春天再次來臨，又是一年播種的季節。此時的元朝正在逐步走向衰落，而蘇星雲的勢力卻在人口、鋼鐵、糧食等多個方面呈現出高速崛起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