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苗（上）

再怎麼裝虛弱，時間也過去了三天，再裝下去可就不禮貌了。

這天一大早，寧向星起來，換上補丁衣服，決定今天就去上工吧。

哪怕這個時候不到六點，外面的溫度也逐漸升高，可想而知中午會多曬。

寧向星做了一大鍋的綠豆湯晾着，才開始做過水麵，挖出穆原家的小鹹菜，切碎了過油和雞蛋炒了，當澆頭。

穆原起來后看了一眼，就出去把水打滿，院子掃了，才過來裝了一份給弟弟送去，之後就拎着徐玲過來吃早飯。

“你今天要去上工了？”

“嗯，我熬了綠豆水，一會你吊在井裏面，中午我們回來的時候喝。”

“知道了。”穆原快速吃完，去鼓搗綠豆湯的時候問了一句：“你的面，還沒吃完？”

寧向星心中咯噔一下。

是啊，他那個商城超市裏，麵條的種類繁多，最不起眼的挂面都有五六種粗細規格，他用的時候不覺得，一頓下一包足夠四人吃飽，這還是穆原胃口特別大的原因，

寧向星帶來的行李就那些，當初穆原還親自拎過來的，就算裏面全是吃的，如今也該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低垂着眼眸，咽下口中的食物：“嗯，今天熬的綠豆，就是我最後的糧食了，我尋思着該去鎮上採買一趟，所以乾脆全都煮了。”

“明天……明天沒空，後天吧，後天要去糧站交公糧，你跟我一起去。”想起寧向星身上一點矯情的小毛病，穆原又補充一句，“不過到時候車斗都要裝糧食，你得和我擠擠坐前頭，回來的時候就可以坐後面了。”

“好，謝謝。”寧向星已經吃完了，起身看着穆原，見他回了一個你‘想說啥？’的表情，猜測他剛才說自己面還沒吃完，應該只是隨口一說。

後天啊，去過鎮上后，他正好也要搬回知青點了，這一次一定要做好準備，在外人面前把一些物資過明路，最好的辦法就是買。

可，錢，他是有點，但在商城買，對他來說更划算，鎮上買什麼都要票，還限量……真的麻煩。“到時候能買的東西都買了，有個數量就行。”

到時候自己替換嘛，也沒誰跟自己一個屋，總不能天天數着他吃了幾個米吧？

思及此，寧向星再次看了穆原一眼。

他在收拾灶台，寬闊的背部微微彎下，後背的衣服繃緊出一個矯健的背部輪廓。

好了別想了，他肯定沒那麼機靈。

寧向星拾掇好自己的碗筷，如往常一樣戴了帽子和蒙面的裝備，繼續幹活去了。

今天沒草繩可搓了，他在外人眼裏剛病了一場，分配去計算，幫記分員的活兒，偶爾給背負草料的人搭把手，推個車啥的。

也累、也忙，但比之前純粹干農活好多了。

寧向星發現，記分員的本子裏，各種數據雜亂不堪，有些人提前預借糧食，或者有誰鬧矛盾了，賠付工分之類的，就是很粗糙的劃掉，

他想了想，提出可以整理一下記分員手裏的這本公分本。

結果，記分員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寧向星反應過來，這是他怕自己搶他工作？

他就是一知青，不知根不知底的，也沒有相熟的關係網在這裏，記分員真的多想了。

人啊，哪怕之前相談甚歡，在利益有可能被觸碰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防禦，且防禦得有點沒必要了。

寧向星也檢討，大概是自己想要示好的行為太過冒進了，看着記分員疏離的表示工分本是很重要的東西，他立刻接話：“我那邊有比較大的本子，瞧着這個本子都快見底了，想送給您方便記錄之後的公分。”

說完又表示自己有一點點愛好，就是看到凌亂的數據會想整理一下。

說完就老實幹活，全程不再跟記分員提工分本的事情，記分員見少年臉上也沒什麼被戳穿的尷尬，心道，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畢竟，之前就有知青覺得記分員這個活兒輕鬆，上躥下跳的想弄到工分本找出他的疏漏，頂替這個位置。

可先不說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就說說記分員這個活，你不了解大隊東家長西家短的，不了解這一年到頭隊上的各種情況，人情世故，單單隻是算數，豈不是誰都能當記分員，豈不是天天換記分員？

想起這一茬，記分員倒是有點尷尬了，他有點以偏概全了，光因為之前有個知青假獻殷勤，就把小寧那麼好的同志也歸為一類了。

這青年懂禮隨和，願意為隊員提供自己最後一瓶正氣水，看到隊上的二牛餓暈了，連雞蛋都願意慷慨掏出來，怎麼可能是心機深沉的小人。

唉，他真是，

記分員後來又和寧向星搭話，寧向星表現自然，看上去完全不懂自己剛才被人提防。

這一個小插曲算是這麼過了，隔了一天，就是去糧站交糧的時候。

凌晨四點鐘的時候，隊裏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忙碌了起來。

他們都是隊裏的勤快人，男人正忙着把白天曬得乾乾的糧食一袋袋地捆起來，然後丟到拖拉機上去；而另一些女人則負責做飯，準備好早飯等着大家裝好糧食后回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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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的幾條狗也跟着人們一起忙碌，它們汪汪叫着，圍着燈籠和煤油燈轉來轉去，彷彿也知道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儘管天空還是一片漆黑，但在曬穀場這邊卻是一派熱鬧景象。

寧向星倒是沒有和這些拼工分的老少爺們一起幹活，穆原說過大概八九點才能出發，他也就早起去露個臉，然後回去做早飯，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把房間擦乾洗乾淨，屬於自己生活過的痕迹，全部抹除。

行李先堆放在門邊，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八點了，穆原還沒回來吃飯，想來是來不及過來了，寧向星還指望坐拖拉機回來呢，快速在商城選了雞蛋餅，裝飯盒裏，帶着去了曬穀場。

穆原果然還在忙，由於熱，以及沒停下過勞作，那條背心早就濕透了，皮膚一遍遍接受日頭的洗禮，看起來，整個人又黑了一圈。

寧向星走到拖拉機車頭的位置，目光落在座椅上，發現上面已經佈滿了灰塵和草屑。

他皺起眉頭，心裏有些不舒服。

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座椅，感受到上面的粗糙質感，不禁搖了搖頭，隨後迅速從挎包中拿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將座椅擦拭乾凈。

他他的眼神堅定而認真，專註於每一個細節，用力地擦拭着，確保座椅上沒有留下一絲灰塵或草屑，才停手。

穆原不多時過來，擦擦汗，對寧向星道：“你等我會，我回去對付兩口，今天做了啥好吃的？”

他必須快點吃早飯，要不到了糧站還要等、還要卸貨，寧向星又要買東西，回來都不知道幾點了。

寧向星卻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