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香皂
他這次是被人迎進來的,是正大光明,一步一步走進來的。他去找寒川是得到無塵之境宗主允許的,是寒若曦親口告訴他的位置,是寒若曦讓他去的。
越往半山腰處走,人煙就越稀少。一縷微風吹過帶來了一絲絲熟悉的味道,沈鈺鼻尖抽動,跟隨着梨花的香味的指引快步向前走去。
果不其然,穿過一片叢林后他就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梨樹,它被種在了一處四四方方的院子裏。
沈鈺圍着院子繞了一圈找到了院門口,而這處院子的牌匾上赫然刻着三個深色的大字“靜雪閣”。
找到了。
寒川就在裏面。
沈鈺看着這三個非常符合寒川性子的字,心跳不自覺的開始加速。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安撫了一下心如擂鼓的心跳,抬腳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濃郁的梨花香,熟悉而又悵然。沈鈺終於看清了這棵樹的全貌,也終於明白寒川身上為何會染上梨花的香味,但這樹屬實是有點誇張了,樹榦屬於是三人環抱成圈都未必能將它抱住的那種。
它應該是由靈流灌養的,四季如春,常年開花,久久不敗。偶爾一陣風吹過,還會抖落不少白色的花瓣,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冬日裏的一場漫天大雪,只是花瓣不冷,香味清新。
沈鈺沒工夫欣賞它,他來到住所門口,對着緊閉着的房門抬手輕叩,期待着裏面的回應。他不敢吱聲,畢竟寒川如今已經恢復了,他也不知道他對自己的記憶停留在哪裏,是與他有師徒之情的師尊,還是無盡門臨別前決裂的沈鈺。
等了半天也裏面也沒有任何動靜,但寒若曦特意告訴自己寒川住所的位置,那便說明他此刻是在住所內的,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沒應自己。
該不會還在睡吧?
不管了,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名正言順的機會,他今天說什麼都必須要親眼見到寒川!
於是沈鈺鬼使神差的伸手將門輕輕推開,推開門后他先是將頭鬼鬼祟祟的探了進去,東張西望一番,發現沒人後他才將腿也伸了進去。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放至最慢,每一步都放至最輕,他就像個偷雞摸狗的小賊,直至將整個房間轉完他才意識到寒川根本就不在這裏。
屋內的陳設極其簡單,主要以深色為主,正殿幾乎沒什麼物件擺設,這使得整個房間看起來特別寬敞。要不是屋內一塵不染,乾淨整潔,不然說它無人居住也一點都不過分。
不過這非常契合寒川的性格,冷清,古板,沉悶。
奇了個怪了,寒若曦刻意將他住所的位置告訴自己不就是為了讓自己來找寒川的嗎?
怎麼人不在,這個時辰也不是用膳的時間,難不成他已經出去了?
帶着疑惑沈鈺走了出來,正準備出去時突然想到後院自己還沒去過,心想:反正來都來了,人要是不在的話就當參觀一下寒川的住所也罷。
於是沈鈺合上門后從一旁繞了過去,靜雪閣院子很大,通往後院的小路上被鋪上了一層白色的鵝卵石,兩側都種植了一排細長的竹子。沈鈺隱約能聽到滴滴答答的流水聲,估計這後院還有一片池塘。
畢竟小橋流水也算是一片雅景,走到前方拐彎處時湊近了看才發現有一縷縷白色的煙霧從竹子的縫隙中流出。
沈鈺穿過竹林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白色的煙霧,而這濃濃的煙霧中間似乎隱約能瞧見有池塘的輪廓,適才聽見滴滴答答的水聲應該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而這縷縷白煙也是從這兒飄出來的,清脆的水聲配上這後院精心打理過的一花一草,再加上若隱若現的縷縷白煙,沈鈺身在其中,彷彿置身於仙境。
不得不說這寒川倒是挺會享受的,雖然屋內陳設簡單了點,但這後院倒是別具一番風趣。就是不知他會不會在池塘里養魚,不知他這種人喜歡什麼樣的魚呢?
沈鈺邁出了好奇的步伐,逐漸向白霧的中心靠近,可隨着逐漸靠近,他發覺這種白霧不似尋常所見的那種造景用的“仙氣”,它似乎帶有一點濕潤的氣息,這其中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類似於皂角的味道,就像是他平日沐浴時所用的那種。
只不過這種聞起來帶着些淡淡的香味,與他這個糙漢子用的那種不一樣。不過沈鈺並沒有多想,畢竟寒川這種自帶一縷仙氣的男子萬一就喜歡這種味道呢?
走到池塘邊時他發現這白霧實在是太重了,這使得他根本就無法看清池中的風景。於是他抬手一揮,使了點法術遣散了面前的白霧,可映入眼帘的是腳邊一套被疊得整整齊齊的無塵之境專屬派服。
沈鈺看着它不禁蹙起了眉頭,因為他發現這上面似乎也有寒河身上的那種綉制的圖案,只不過這件上面繡的是祥雲紋。與寒河身上的看上去似乎有點相似但又好像不同,他努力的回憶着那日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上的圖案。
沈鈺的腦海中突然有一道靈光閃過,他終於想起來了,寒河身上的是曲水紋!而他面前的這件是祥雲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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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相似卻又不同!
寒河是曲水紋的話,那麼這祥雲紋應該就是寒川的了。
嘶……那話說回來,為什麼這地上會有這麼一件祥雲紋綉制的派服呢?
想到這裏沈鈺忽然就愣住了,後背當即沁出來一層冷汗,就連掌心都莫名其妙變得濕潤起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根本就不是養魚觀賞用的池塘,而是用來沐浴的湯泉。而適才自己聞到的皂角味也不是什麼閑情雅緻,這縷縷白煙也不過是湯泉煮沸后的水蒸氣……
不是吧……
補藥啊……
沈鈺眼帘微顫,他僵硬着緩緩抬起了頭。直到他視野里闖入一雙瞪得特別圓溜的鳳眸時才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
二人四目交接的那一瞬沈鈺整個人都僵住了,瞳仁驟然收縮成兩個極小的黑點。
只見寒川赤粿着上半身正在湯泉里泡着,此刻正滿臉震驚的看着自己,他的臉因為驚嚇過度而血色褪盡,薄唇微啟,雙眸因為瞪得太大而顯得瞳仁很小,甚至能看見大片眼白。
嘶……這場景怎麼感覺有點熟悉呢?
似乎在哪碰到過。
他鬢邊的碎發早已被打濕,偶爾滴落幾滴池水到他的鎖骨上,這水珠不懷好意的沿着鎖骨線條的幅度一路慢慢往下滑,然後是胸肌的輪廓,接着是腹肌。不知是自己變瘦了還是因為太久沒見的緣故,他發覺寒川似乎比從前壯了一些,就連肌肉的形狀都格外的明顯。
“嘀嗒。”
沈鈺不敢看了,他心中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燥熱,這使得他感到喉嚨特別乾澀,衣襟也變得有些緊繃。
尷尬的氛圍火速在二人之間蔓延,這強烈的窒息感使得沈鈺的胸膛不自覺的開始跌宕起伏,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越來越昏沉,甚至有些無法呼吸。
他不禁吞了口唾沫,喉結顫抖着上下滾動了一番,然後強迫自己開口:“寒……寒川?”
只聽“嘩”一聲響,寒川反手就掀起一道浪花打了過來,微燙的池水混雜着皂角的香味撲面而來,沈鈺只覺得雙眸一痛,臉頰一燙,視野瞬間被大片白色所佔據。
“你!”沈鈺整個人下意識的往後一仰,後退了好幾步,他立馬抬手擦了擦臉,定睛一看,好傢夥,又是一道帶着靈流的浪花打了過來。
他嚇得連忙轉身,頭也不回的撒腿就跑。看這火爆的脾氣,這熟悉霸道的靈流,還有無盡門池中感受過的力度。很明顯,這寒川根本就不記得與他的師徒情誼,如今這靜雪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地獄!而寒川就是這地獄裏的終極大魔頭!
沈鈺兩步縮成一步,快速的衝到前院,眼看着馬上就要到院門口了,就差這一步之遙,只要從這兒越過去,只要出了這個門檻他就能逃,他就能活命!
結果“吱呀”一聲,塵封已久的院門突然自己動了起來,沈鈺的雙眸猝然睜大,不自覺的朝它伸出了手。
不要啊!等等我!
讓我出去啊啊啊啊!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的那一瞬,大門毫不猶豫的合了起來。緊接着身後傳來寬袖鼓動的聲音,回頭一看,寒川已經合衣而立,就站在梨樹下與自己遠遠相望。
他的神色淡漠至極,眉宇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寒意,此刻正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他手執着一把寒光璀璨的利劍,利劍因為主人灌入的靈力太多,從而散發出駭人的銀光滋滋作響。
沈鈺唇瓣翕動,不自覺的慢慢後退,直到“砰”一聲響,他撞上了大門才發覺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寒川我……”,沈鈺很少會這麼恐懼過一個人,他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裏面。”
他的眼神里暗藏着殺氣,此刻的他看上去與從前不同,從前那是因為太過於憤怒所以想弄死自己,但此刻他面前的寒川似乎並不是因為憤怒,他看上去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是那種對此人感到無比的失望故而再也不想見到他,但不曾想他居然還敢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種感覺。
所以他想殺沈鈺是真的,他討厭沈鈺也是真的。但沈鈺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誰家正經人青天白日之下在自家院子裏光着膀子泡澡?
關鍵是他還不鎖門,這豈非路過的人只要進來了那就都能一睹池中風光?
這寒川私底下竟有這種詭異的癖好!?
寒川確實恨死他了,在蒸氣被遣散的那一瞬時他根本就沒認出來這是沈鈺。畢竟他身上這一身衣袍寒川從來都沒見過,再加上他瘦了很多很多,要不是記得沈駿穿過,要不是他認得這種天藍色是無師之巔的標誌性顏色,他根本就無法想像面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是沈鈺!
而當他抬起頭的那一刻,寒川的童心大作,瞬間就把成年後的自己的身軀給佔據。這個人自上次在無塵之境一別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而那時奄奄一息的自己用盡全力才勉強開口發出聲音懇求他留下,可即便如此他依舊頭也不回的走了。
接着就在信中不斷的敷衍自己欺騙自己,他一直讓自己等,等,等!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讓自己在這裏等什麼,等到他記憶恢復了,等到他身體也恢復至成年大小了他還是沒有出現過!一次都沒有!
甚至因為自己沒有給他回信所以他就也再也不給自己寫信了,憑什麼!?就因為他給了一封空白的信件嗎!?
寒川不知道怎麼回怎麼寫你沈月塵是也不會了嗎?手是斷了還是腦子燒壞了還是死了!?憑什麼不回信?憑什麼要讓他等?
距離自己徹底恢復至原狀后累計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十八日,距離上次見面過去了整整九十九日!春季過完夏季都來了,再過一段時日秋季都要來了!
而這個人才終於捨得來找自己了,還是以這種極其詭異的方式出現。
你怎麼敢!?
你怎麼還有臉來!?
寒川靜默了很久,沈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在沈鈺準備再次開口時涼薄的唇瓣終於微微翕動:“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低沉而又淡漠的聲音,熟悉而又陌生,沈鈺聽着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知是太過於畏懼還是心虛,總之他的腿不自覺的開始有些發軟。
“我……”沈鈺眼帘微顫,再聽聽自己的聲音,簡直就跟個小屁孩似的,真難聽!沈鈺咽了咽唾沫,老實巴交的回答道:“是寒宗主許我來的。”
聽到是自己父親許他來的,寒川的臉色似乎更難看了,他又問道:“你來幹什麼?”
“我……”,沈鈺心虛的不行,可他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我,我來看……”
只聽到看這一字,寒川突然就想起剛才在後院時兩人四目相交時的畫面,他眸光一沉,挽了個劍花將劍鋒指向沈鈺,沉聲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