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點麻煩
日光沒入地平線,影子匿入黑暗,喧鬧歸於靜寂。
康德醫院第六層,一整層單人病房中,最中間的那一個病房和周圍顯得格格不入,不到十點就熄了燈。
病房內,除了患者本人外,也並無家屬或護工陪護。
面容漂亮的少年蜷縮在病床上,在恆溫二十三度下,渾身上下不停冒冷汗,呼吸也越來越粗重急促。
少年像是陷入了恐怖夢魘中,蜷縮着的身體不停發抖,每一個部位都在訴說著害怕。
忽然,他緊握成拳,放在胸前的手張開上移,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喉嚨。
隨着時間的流逝,少年手上的力度不僅沒有消減,反而是越來越大。
身體上伴隨着窒息感傳來的痛苦,在某一瞬間蓋過夢魘所帶來的痛苦,讓病床上的少年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掐着脖子的手瞬間失力,只是那雙毫無雜色的黑沉眼眸中,還滿是哀傷與痛苦。
他就這麼保持着蜷縮的姿勢,直勾勾盯着房間中的黑暗好幾分鐘,才終於從夢魘中回過神來,疲憊又晦澀的眨了眨眼睛。
“溫以諾,你為什麼還會夢見他們啊?”少年嘶啞着聲音詢問自己,抬手抹臉上的眼淚,“怎麼還哭了?”
不是上一世就決定好,顧家的所有都和自己無關了嗎?
這一世他在顧家人面前,明明已經能夠做到不卑微不討好。
為什麼在晚上,夢中還會無比清晰復現他在顧家的那些年?
溫以諾怎麼都想不明白。
他的目光虛虛鎖在黑暗中,不受控制的想,看見的那些場景,真的是夢嗎?
或許現在在醫院裏的他才是在夢中,現實中他依舊被困在顧家那個樊籠,不得解脫。
可如果是夢,他掐住脖子留下的指痕與痛感,和還是完好無損的手,又該怎麼解釋呢?
溫以諾試探性在腿上用力掐了一下。
這次,任何感覺都沒有。
剎那間,少年眼中佈滿驚惶。
他完全忘記了腿上的傷,一個大動作翻身下床。
被扯到的傷口處傳來刮骨般的疼痛,可滿腦子都被恐懼佔據,又經歷過上輩子白血病晚期疼痛的少年根本沒有察覺。
他拖着疲累的雙腿,掙扎着進了洗手間打開燈。
反射着燈光的鏡子中,映照出溫以諾那張毫無血色的慘白臉。
溫以諾抖着手,輕輕觸碰上鏡子中,那張和記憶無甚差別的臉。
一隻同樣蒼白,但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鏡子中映了出來。
他的手真的還是好的。溫以諾想。
所以現在,應該是真的,重新來過了。
高考的時間還沒有過,他還沒有背上最難堪的誣陷,他的手還是好的。
他還有機會,把當年那幅媽媽沒有綉完的蘇綉,補充完整。
清楚意識到這一點,溫以諾瞬間失力,靠着牆滑下,抱着膝蓋失聲慟哭。
哭夠了,發泄過情緒,溫以諾隨手抽了濕紙巾把臉擦乾淨,冷着臉出了洗手間。
“啪嗒”,病房的燈打開。
溫以諾這才發現,腿上的傷口已經洇出血來。
純白色的紗布上,鮮紅正一點點暈染開,逐漸把傷口周圍那一圈的紗布,全部染成了紅色。
有點麻煩。溫以諾想。
這崩裂的傷口要是不處理,留着明天等換藥的護士來,他又少不得要被一陣嘮叨。
在顧家的那些日子,讓溫以諾對他人的善意很是敏感。
他雖然清楚,醫院裏的護士們都是發自內心關心他。
但他就是不想聽嘮叨。
而要不想被嘮叨,就必須在明天換藥之前,把崩裂的傷口重新處理好。
問題來了——
病房裏沒紗布也沒藥,他就是有重新包紮的技術,硬件也不允許。
現在是凌晨三點,他要叫外賣送葯,也會被護士站的值班護士發現異常。
權衡再三,在花錢叫了要重新包紮被發現被罵,和直接被罵間,溫以諾選擇了後者。
——反正這一點完全可以忽略的疼痛,也不會影響到休息。
他就當不知道腿上傷口崩裂這回事!
說服了自己的溫以諾把被子一裹,戴上耳機繼續睡覺。
由於滿腦子都被明天應該怎麼和護士狡辯佔領,溫以諾這次並未夢見顧家人,一反常態睡得好。
他睡得好了,在顧家的顧然可睡得不好了。
一整個晚上,他都在為晚餐時顧懷逸說的那番話感到不安。
溫以諾到底給顧懷逸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一向最不待見的顧懷逸主動幫忙說話?
還是說,因為無法割捨的血緣親情,不管溫以諾有多壞,多上不得檯面,顧家的人都會包容?
那他顧然,在顧家裝乖賣巧的十多年算什麼?算笑話嗎?
越想越氣的顧然決定,明天親自去醫院看望溫以諾。
剛巧明天也是周末。
他這個乖巧可愛,善解人意的弟弟,還能把哥哥的同學老師們也帶去。
他一定要徹底把溫以諾被顧家接納的路堵死。
絕對不能留一絲翻盤的機會。
——————————
溫馨提示,各位寶們千萬不要學諾諾!戴耳機睡覺真的對耳朵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