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流民
初春時節出發向北,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炎炎夏日。
南方與北地交界的官道兩側,到處可見枯敗的雜草,大地乾涸得有了縫隙,遠處群山重重,在昏黃的夜色中若隱若現。
此時,一隊車隊在夕陽中慢慢浮現出來。
打頭的是兩個佩刀的護衛,胯下騎着駿馬,身材健碩,居高臨下地掃視前方路況,眼神銳利如鷹。
在他們身後,兩隊騎馬的護衛並排而立,各個挺拔如松,帶着一股肅殺之氣,馬蹄嘚瑟,好似一支精銳雄兵。
然後隨着身後的馬車輪廓從余光中駛出,才發現,他們真的不過是一支護衛。
衛隊分列官道兩側,護送着中間一輛馬車。
馬車除了寬大些,僅飾木絡,並不張揚,但是裏面四周都鋪着厚厚的軟墊,還算舒適。
這輛馬車之後,還有兩輛小型馬車,並數十輛牛車,隊伍綿延如長蛇。
越往南走,天氣愈發的炎熱,只有早晚能夠趕路,其他時間,只能在驛站休息。
此時,被護衛的馬車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裏面的人探出了半個腦袋朝外看了看。
“小姑,過了這紫金山,我們就離開北地了,離家就更近了。”一道女聲響起。
隨着她的方向看去,葉果靠坐在軟墊上閉目養神,旁邊的柳嬤嬤正在整理箱子。
聞言,葉果輕輕睜開眼,藉著葉安撩起的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眉心便微微蹙起。
葉安一直沒有得到反饋,回頭便看到葉果情緒不佳,愣了會兒后,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什麼,鬆手放下車簾,垂首不再說話。
“縣主中午夢魘了,還是讓她多休息休息吧。”柳嬤嬤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適,但是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句。
葉安剛想點頭,前方忽然傳來馬蹄嘶吼。
陸侍衛和梁元同時拉住韁繩,抬起手,示意隊伍停下。
陸侍衛翻身下馬,來到馬車前。
“小姐,前方又出現了流民屍首。”
馬車內沉默了瞬,繼而傳出葉果清冷的聲音,“還是按之前的做法,殮了這些屍首,就地安葬吧。”
陸侍衛應了聲“是”,緊接着又聽到葉果問,“這次多少人。”
“卑職粗略一看,至少有三四十。”
“三四十?”葉果低聲重複了一句,濃密的眼睫垂下,眸色漸凝。
從北地出發不過十日,越靠近南方諸省份,路上的流民屍首反而越多。
前面已葬了一百多人,加上眼前的,竟然已經超過了兩百人。
此地屬於大慶的內地,雖不過是一郡之地,但已經勉強算得上是安穩,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丟了性命。
不管是因為戰亂、災荒、飢荒還是疫疾,大量的流民死亡,都意味着山河動蕩。
而成帝如今,卻依舊心念念的想着他的北伐。
徐長卿回了皇城,夜觀天象預測了災害,還破天荒的以國師的身份上了早朝。
救災的政令,依舊還是秘而不發。
為了穩定民心,成帝甚至還下了口令,讓知情人不得公開災荒之事。
葉果受過現代的教育,自然是不願意見到那猶如煉獄的世界,但是她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微弱。甚至還要靠着成帝給的這些護衛,才能保全自身,談何其他?
就是預測到了如今的艱難,從穿書以來,她才沒有做她的鹹魚,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爭取更多。
但是令她內心無法安寧的是,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時候,施捨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比如安葬這些無人收殮的屍首。
她甚至都不敢去細想,如今的葉家村,是一副怎樣的景象。
有了葉果的命令,梁元讓一部分人去挖坑,正想抬屍首的時候,陸侍衛突然喊停了。
梁元心中升起一抹警惕,騎馬走近,就看到其中的一具屍體上,有明顯的刀口,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狠厲,濃黑的粗眉被都壓彎了。
“戒備!”梁元立馬高呼,聲音劃破空氣。
話音未落,空氣中隱隱傳來沉悶的馬蹄聲,樹影搖晃,地面黃土飛揚。
馬蹄聲越來越近,重重踩在地面上,大地似乎都顫動起來。
緊接着一隊人馬從官道另一頭出現,他們穿着亂七八糟的衣服,有些人身上只有件遮身的背心。但是他們手持弓箭,高舉馬鞭,叫囂着極速朝車隊衝過來。
拉車的馬兒不安地嘶叫,馬蹄不停地在原地踏步,噴出熱氣騰騰的鼻響,彷彿感受到了某種危險的信號,馬車跟着輕晃了下,車夫立馬勒住韁繩安撫馬匹。
葉果的身體跟着晃了晃,肩膀撞到車壁上,傳來一陣悶疼,被柳嬤嬤及時扶住才重新坐穩,掀開門帘,便見陸侍衛急急踏馬而來,表情嚴肅。
“小姐,有在附近劫掠的匪徒攔路。”
葉安和柳嬤嬤均是一驚,柳嬤嬤更是下意識想擋在葉果身前。
葉果撥開她們,深呼吸,問陸侍衛:“他們多少人,有把握嗎?”
她聲音清澈平穩,目光沒有絲毫躲閃,一開口就問到關鍵點,但陸侍衛一點也沒覺得意外。
“不足百人。有梁統領在,退敵不成問題。我會跟在小姐身邊,您不必驚慌。”陸侍衛的神情變得堅毅,騎馬亦步亦趨的立在馬車旁邊。
梁元帶來的皇家護衛們,都是自小就在演武場長大的,對上不要命的匪徒,氣勢上絕對壓倒,但是真正打起來就很難說了。
但是他們隨着葉果去了一趟北地,還跟着國師大人,上了戰場,如今留下來的,都是經過戰場洗滌過的。
不然也不能繼續承擔護送她的任務。
要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紫薇星的事情,他們這些近身保護的,都是一清二楚的。
陸侍衛的任務,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葉果。
即使所有人都陣亡了,他也能帶着葉果全身而退。
葉果穿書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直面這種危險。她內心慌得一匹,面上卻平靜如水,點點頭,定定的看着陸侍衛,“我信陸大哥。”